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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平臺相當于一條商業街,公會相當于街邊店鋪,主播就是店鋪里的售貨員,直播用戶就是街上的流量。作者|園長編輯|鐵林“我們的典型客戶就兩類,其中90%左右是三四線城市的低收入群體,也就是所謂的‘屌絲’;另外10%則是一些中高收入群體的小老板,
直播平臺相當于一條商業街,公會相當于街邊店鋪,主播就是店鋪里的售貨員,直播用戶就是街上的流量。作者 | 園長
編輯 | 鐵林
“我們的典型客戶就兩類,其中90%左右是三四線城市的低收入群體,也就是所謂的‘屌絲’;另外10%則是一些中高收入群體的小老板,如煤老板、包工頭等。”
說話的人是傅政軍,9158創始人,他打造了國內最早的直播平臺,早在2015年,他就對直播付費用戶做出了自己判斷。
一群普通人捧紅了另一群普通人,平臺寧愿花費千萬,也要挖到絕對頭部的主播。斗魚先后用3000萬從企鵝電競挖了張大仙,4500萬從虎牙挖來了嗨氏。MC天佑、電競主播盧本偉等等金字塔尖的幸運者,正在享受他們的人生巔峰。 那是直播最好的時代。
今年,斗魚輾轉上市,虎牙股價相比高點近乎腰斬,熊貓直播則悄然退場,不少大主播已成了江湖傳說。
直到她出現,人們才意識到,直播圈還是當年的直播圈。一個本名張某花、ID“喬碧蘿殿下”的中年女子,因為一場意外露臉而現了原形的直播,成了直播圈的頂級流量。
輿論將火力瞄準了喬碧蘿打賞榜單排名第一的用戶。是誰在未曾謀面的情況下,為她一擲千金。 這并不是個例,顏值主播或者說大多數主播的生存哲學,就是找到一個“無私”的打榜土豪。
就此,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訪談了十余位直播用戶、主播和從業者,試圖從使用者的視角,解答關乎直播行業核心盈利模式的問題:為什么會有人給主播刷那么多禮物?
32歲的我,看直播花了200萬
版納是個生活在華北某三線城市的生意人,他或許有資格回答剛才的問題。從看直播到現在,3年的時間,他花出去的錢少說在200萬左右。
當地私營單位的年平均工資4萬出頭,這意味著,200萬相當于一個普通白領50年的工資之和。生意不順利的時候,版納總想,“現在我要是多兩百萬,肯定會輕松很多”。 這是打榜者的“通病”,版納覺得。
喜馬拉雅和網易云音樂都有音頻直播功能
在接受刺猬公社訪談前一天的晚上,他為一個音頻直播平臺主播刷了300塊的禮物。這是版納現在會打賞的少數幾個主播。
雖然在數額上,無法和他前幾年的“高光時刻”相提并論。
2017年,版納正在和陌陌上的一個女主播“談戀愛”,他覺得要支持女朋友的事業,一次性打賞過20多萬。他自認為也是一個“沒有什么物欲的人”,所以習慣于通過成就別人來得到一些滿足感。
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喜歡花錢追女孩子的人。既然大家已經是男女朋友,打賞就不存在追求的問題,他慷慨地拿出了真金白銀。
現在,版納覺得那時的自己“比較傻”。“人在滿足了物質生存需求的前提下,追求的不就是成就感和存在感嘛。”版納這樣總結給主播送禮物的出發點,他覺得,打賞之后獲得的情緒釋放和“有些虛假的成就感”,可以緩解生活中面臨的壓力。
面對現實中的壓力和“寂寞”,版納希望在網絡上能有一份“更穩定的情感寄托”。“在我情緒很糟糕失控的時候,可以幫我緩解。”版納覺得,這是主播給他帶來的幫助,對他而言,這個主播“好像心理醫生”。音頻直播平臺上的女主播雖然看不見身影,但她們“溫潤和善良”的性格也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莫娜也被大家認為“溫潤和善良”的女孩,她本科畢業于一所知名傳媒院校播音主持專業,讀研期間做過一段時間主播,直播一些生活日常。本來是想玩一玩,但沒過兩三天,就有用戶付費開通了她直播間的“守護”(擁有粉絲榜置頂等特權),禮物收益很快達到近千元,甚至還有非常喜歡她的觀眾拉起了粉絲QQ群。
版納所說的“存在感”,莫娜也能從自己的粉絲中感覺到。她覺得,粉絲之間有一顆攀比心——總有這種情況:一有人給她送禮物,就會有另外的人“跟進”,像是在比較誰的禮物更多,來證明自己的“主權”或者“存在感”。
莫娜覺得這是一種壓力,她不愿長期處在這樣的環境中。莫娜這樣的新人主播,正是主播經紀、運營人員重點“拉新”的對象。在成為簽約主播后,將接受更加系統化的關于如何刷禮物的話術培訓,以及如何服務好“高價值客戶”的種種技巧。
刺猬公社在某直播培訓公號發現了一個“主播培訓案例”,摘錄如下:
「......關系處得很到位,粉絲(比較有消費能力的那種高價值粉絲)生日、過年過節的時候她都有用心的去花錢送一些別出心裁的禮物,平時私底下也會經常和這些粉絲之間保持著很好的聯系......這樣的主播沒有理由收入不高啊。」
小南是簽約的游戲主播。但他不只是直播,還會給其他主播刷禮物。他不是一個大主播,禮物最多的時候一個月流水六萬多,大部分時候一萬左右,收入“扣了稅到手4-6k”。熊貓直播倒閉之前,小南被扣了五個月工資,平臺方先說開不出票,后來直接不給了。
這在主播群體中很常見,有時主播為了提升自己的熱度,會主動給其他主播刷禮物提升存在感,借此引流粉絲。小南說,給他刷禮物的也有一起打游戲的朋友,“捧捧場啥的”。
從給主播送禮物的動因上看,相比版納,小南的想法則直接得多,“肯定是為了跟女主播睡覺啊”。 成就感和獲得感,很大程度上是直播頭部消費階層的驅動力。
我月入一萬,只想給主播刷辣條
高消費階層只占直播觀眾的極少數。游戲主播小南也說,他的粉絲有不少都是只辦一個粉絲卡,之后就只給刷免費禮物了。“微氪”或者接近“白嫖”(一分錢也不花)的用戶,才是最廣大的直播用戶群。
畢業三年后,阿越在深圳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月薪一萬多。看游戲直播是他的休閑方式,但最多的一次,他也只打賞了一個B坷垃三個666。B坷垃和666都是B站直播間的禮物,分別約合人民幣10元和0.66元。
B站的禮物理論上都是付費的,基本可以通過積分兌換等不花錢的方式得到。阿越辦了一個B站大會員,每個月可以收到5B幣(約合人民幣5元),可以用于兌換金瓜子買禮物。雖然送禮物挺頻繁的,和版納一樣在接受訪談前一天都送過禮物,但阿越確實沒有在直播刷禮物上專門花過錢。
關注許多主播“雨露均沾”是直播的“白嫖”用戶群的另一個共同點。
西西也是個和阿越一樣愛看游戲直播的重度用戶,在斗魚看爐石直播的時候,關注了狗賊、異靈術、王師傅和濤妹四個主播。他自稱“從來不互動”,雖然和阿越一樣都是收入差不多的公司白領,但不會用自己的錢給主播送任何禮物。
他對主播的支持,就是給主播們貢獻在線時長和點擊量。西西對關注主播的上線時段如數家珍,沒事就點進直播間看看。
但“微氪”或者近乎“白嫖”的用戶,“用戶體驗”某種程度上也不差。
“送完禮物之后,覺得其他觀眾都可愛起來了。”
阿越這樣描述刷禮物的感覺。雖然數額不多,但和刷了高額禮物的版納非常相似:“就好像花很多錢去玩游戲的人,更多是從身邊一起玩游戲的玩家身上得到精神滿足。”
版納和阿越都能在打賞之后產生一種“參與感”。不論錢多錢少,能拉近和主播以及其他觀眾的距離,帶來“一群人參加一個活動的感覺”。
但他們不是直播平臺的目標用戶。正如文章開頭傅政軍提出的“百分之九十和百分之十”規律所言,阿越和西西這種正處于事業上升期、階層和生活都處于變化中的“準中產”中間人群,雖然能為直播貢獻流量,但不為貢獻營收。
你能看到的主播,都是我決定的
“我們每天就做三件事:盯主播直播、維護主播心態、看數據寫運營方案。”大白做過公會又做過直播平臺,目前在杭州一家名叫觸手直播的平臺做主播管理。為阿越和版納維持這種參與感的,是主播背后的公會和直播平臺,也就是大白這樣的人。
但在映客做主播運營的橙子是另一種工作狀態,她負責對主播進行分層管理:對比較頭部的主播,要幫他們做一些平臺內的原創,打造個人欄目;對新人和中腰部的主播,給一些扶持、補貼之類,有時要幫他們“上推薦”。此外,還要根據用戶反饋,篩選有潛力的主播進一步孵化。
對于主播,平臺方不光投入了人力,還有海量資金。斗魚上市前披露的招股書證實,主播拿到的收益分成和平臺內容的成本比重,從2016年的67.7%上升到2019年第一季度的83.00%。不論直播平臺還是公會,生存發展都必須依靠優質、發揮穩定的主播。
“直播平臺相當于一條商業街,公會相當于街邊店鋪,主播就是店鋪里售貨員,直播用戶就是街上的流量。”管理著十多個主播的大白告訴刺猬公社,“大家都是拿提成,所有東西都公平競爭,就看誰家的營業員能抓著用戶,讓他們買產品變現。”
這條街上的商品,就是平臺提供的標準化定價的禮物。對于公會和主播來說,用戶的“買”和“送”其實是一回事,主播本質上不是在收禮物,而是想辦法把禮物“賣”給用戶——直播同行李佳琦和薇婭賣的是口紅、零食、包包,他們賣的則是虛擬禮物:火箭、游艇、法拉利。
從產品到運營,直播平臺的活動基本上都服務于用戶活躍或者付費。“不然的話就失去了本身的意義”,開開說。他在深圳一家秀場直播做產品,除了常規的對接技術、整理需求,要更多面向“大額用戶”,驅動用戶付費。做運營的大白,也有一套給主播的話術和培訓,對“高價值粉絲”刷禮物進行引導。
鼓勵、幫助甚至“引誘”你送禮物的,不只是主播,更是主播背后的公會、平臺。
國內直播產品高度依賴這套營收玩法。開開所在的秀場直播在10萬左右,平臺的用戶月付費能到千萬級,幾乎是廣告、游戲等高利潤行業的6、7倍。但平臺的營收,主要還得看版納這樣的大額付費用戶。開開透露,“他們對主播的依賴性非常強,一個大額用戶流失,直接會影響到平臺當月的流水。”
結語
在《追蹤三個月,看MC天佑如何統治直播江湖》完成后,文章作者、GQ雜志的何瑫做了一次分享,他是這樣分析“誰在消費直播、誰在為主播狂刷禮物”的:
「底層或上層的人,他們完成階層躍遷的可能性已經比較低,越是如此,他們越愿意投入時間、金錢,進行這種精神上的消費。 而這種所謂的中產階級,相對來說是無心消遣的。一個人的階層越是固化,他在精神上的花銷有可能會越多。」
這與文章開頭的傅政軍的觀點不謀而合:直播的消費者在社會經濟地位上普遍處于兩個極端:頂層和底層;是否有為直播花錢的意愿,和收入水平、受教育程度沒有直接關系。
對于一些人來說,成為直播網紅依然算是“好出路”:在美顏、假聲等黑科技的幫襯下,即使沒有足夠漂亮,沒有出眾的才藝,僅憑聊天和唱歌跳舞,依然能收獲不少關注。足夠幸運的話,還有粉絲送來源源不斷的禮物,在一片光鮮中獲取幾萬塊的月收入也是有可能的。
但實際上,9158開始,能夠在直播中名利雙收的只是少數人。平臺的扶持和用戶的禮物,幾乎是主播收入的全部來源。當行業歸于平淡,鮮有平臺再用大筆現金挖主播,反而越發依賴主播的禮物分成時,就大多數主播而言,“唱歌跳舞月入過萬”是個只能遠望的海市蜃樓。
曾經為了做好游戲主播,一連直播打了十多個小時Dota的小南已經辭職不做主播了。他在家養了六只英短,一只柯基——四線小城,歲月靜好。
高楠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