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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白色是一個精準踩在了每一個時代風口上的創作者。在小說創作減產時,她撞上了IP元年。2014年她將《終于等到你》的版權賣給了影視公司,這部小說后來被改編成熱門電影《喜歡你》和電視劇《我,喜歡你》。當IP收購遇冷的2018年,她又成為一名全職
藍白色是一個精準踩在了每一個時代風口上的創作者。在小說創作減產時,她撞上了IP元年。2014年她將《終于等到你》的版權賣給了影視公司,這部小說后來被改編成熱門電影《喜歡你》和電視劇《我,喜歡你》。當IP收購遇冷的2018年,她又成為一名全職編劇。
作者 | 黃瑩瑩
編輯 | 孤鴿
圖片 | 受訪者供圖
藍白色在大眾層面上的出名,是以《沉睡花園》編劇的身份。這部劇的題材定位為浪漫愛情懸疑劇,是集合了心理、懸疑、愛情多種元素的單元劇,由龔俊和喬欣擔任主演。
每個單元以當代都市女性在親密關系中的不同困境為主題,比如如何擺脫強控制欲、PUA、容貌焦慮等,往往是一種“以愛之名的傷害”。觀眾因強烈的共鳴,在彈幕中和角色進行互動,并以“甜恐劇”重新定義這部劇。
這也是藍白色做編劇以來第一部播出的劇。自2013年進入編劇行業,她一共參與了8部影視作品的劇本創作,大多數尚未定檔。在等待中保持期待,這是所有編劇都要面對的。
而在此之前,她是晉江文學城上一名高產的網文作者。2009年以來,她寫了十幾部長篇言情小說,曾保持一年完成并出版三本小說的強度。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的小說以霸道總裁虐戀文為主。第一部出版的《無愛承歡》曾加印兩次,出售幾十萬冊。后來,這部小說被授權給影視公司,導演曾麗珍將其拍成了電視劇《戀戀不忘》,由佟麗婭和言承旭主演。
網文作者的創作,是跟時代審美變化賽跑,而藍白色精準踩在了每一個風口上。為了緊跟讀者的口味變化,她把霸道總裁題材的小說包裝成甜寵向、治愈向……后來,她又開始寫平凡人物之間的愛情。
在小說創作減產時,她撞上了IP元年。2014她將《終于等到你》的版權賣給了影視公司,這部小說后來被改編成熱門電影《喜歡你》和劇集《我,喜歡你》。當IP收購遇冷的2018年,她又成為一名全職編劇,成立了編劇工作室。
在她轉型的身份背后,折射出的是大眾文化潮流的洶涌和變化。以下是藍白色的講述——
創作《沉睡花園》的故事
《沉睡花園》最初的故事雛形,是由一個女漫畫家失蹤而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以原有的架構,我想做一個都市情感和心理學掛鉤的故事。形式是單元劇,每個單元故事講一個現代都市女性關心的話題,用一個懸疑主線串聯在一起。
為了確定單元故事的主題,我做了一個小型的數據采集——在朋友圈發布了一個調查問卷,讓大家給感興趣的話題做一個排序。結果,投票最多的選項是婚內PUA,其次是整容復仇。
我直觀感受到,現在很多的情感關系是不健康或者是亞健康的。劇中柴芊的故事就是從這一點延伸出來的。
在籌備階段,我發現催眠是心理學的一門分支學科,就專門去體驗了一下,發現催眠成立的前提是被催眠者愿意相信它,它成功與否取決于被催眠的人受心理暗示的程度。
我第一次被催眠就失敗了,到了第二次,催眠師換了切入口,挖掘到了我在特定年齡段比較恐懼的東西,才成功催眠。
認識到催眠能幫助人去挖掘自己渴望或者恐懼的東西,我就用催眠幫助每個單元人物去找到自己內心的問題。
寫的時候,也有很多不認可的聲音,他們的觀點是一旦運用到催眠這個元素,故事可能會飄,失去立足點。于是,我就把每個單元的議題做得更落地。而且拍攝催眠,是把人物內心的東西放大成畫面,可操作空間很大,就這么才保留了這一元素。
我觀察過心理咨詢師這一群體,他們非常有共情度,擅長在無形中拉近你跟對方的距離,親切中又有一點距離感,私底下不會跟咨詢者有任何接觸。于是,我在男主林深和女主肖瀟的愛情線上打了一個擦邊球,他不是她的心理咨詢師,只是給她做了一次疏導。
男女主身份上的對弈,是一個切入口。女主是一個自媒體情感公眾號博主,也是林深的助理。男主不能做的,女主可以,這樣他們就可以更合理地進入到每個單元故事里。
而林深自己也是一個有心理陰影的人,醫者不能自醫。其實劇中除了肖瀟,每一個人內心世界都是有缺憾的,但所有的故事是一致的,就是和自己和解。故事的落點在于人物是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來的,這有一點烏托邦的理想化,但也是一種美好的期許。
這部劇的劇本寫了一年,定稿之后大概兩個月,就敲定了演員。去年,龔俊有一部熱播劇,而且他適合林深這個角色。
兩個演員在組里也挺負責任的,龔俊賦予了林深這個角色更暖的性格,喬欣會研究涉及到專業學科的心理依據。兩人在前期表現曖昧關系和互相推拉的細節上,演得蠻有意思的。
《沉睡花園》不是我的第一部原創編劇作品,大概在2018年年底,我寫了一個校園運動題材的劇叫《原來是你》,也是寫了一年?,F在市場不好,基本上每年只有一部劇的機會。
也是在2018年,我開始成為全職編劇的。九年前,我成為北漂,一邊做編劇,一邊寫小說,更準確地說,是靠寫小說的錢支撐生活。而更早之前,我是一個全職的網文作者。
網文作者的盡頭是編劇
讀大學時,我就開始寫第一部小說《原來愛很殤》。因為我自己就很喜歡看小說,看得也雜,名著、網文都看。大一寒假,我把當時熱門的小說都看完了,就尋思自己寫一個。
我去晉江文學的網站上注冊賬號,連續輸入好幾個筆名都顯示已經有人使用,當時我家人在看“藍白紅三部曲”(由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執導的系列電影),我就用了“藍白色”這個筆名。
最初讀者不多,第一章節的留言不超過十個,其中有一個讀者天天給我留言。中間她消失了幾年,到了大概2015年,她說她已經大學畢業了,看見我還在寫小說,挺驚訝的。由此我知道,有一個人能把我的名字記了那么多年,我的作者身份是得到了認可的。因為記住一個網文作者很難的,很多讀者三天看一部小說,一年能看幾十部,看完了就忘掉了。
從大二開始,我每天晚上七點開始寫稿,宿舍十一點熄燈,我就把筆記本提前充電,寫到凌晨十二點,每天差不多寫4000字,一周歇一到兩天。壓力最大的時候,我一天寫了16000多字。首頁推薦的榜單有數字要求,為了登上當天的榜單,我就在凌晨十二點完成更新。
2010年,我讀大三,在寫《無愛承歡》,連續五個月平均每個月有1萬元的收入。同時,悅讀紀聯系我想出版《無愛承歡》。網文當時要出版沒有現在這么容易,現在基本上都是拿點擊量說話。
我記得悅讀紀算是第一撥吃螃蟹的人,是最早做網絡言情小說實體化的出版公司,出版了包括辛夷塢在內的很多網文作者的書?!稛o愛承歡》在市場上反應不錯,后來因為電視劇播出,書也重印過兩次,加起來賣了幾十萬冊。
臨近畢業的時候,我選擇做一個全職網文作者。那個時候雖然是網文黃金期,但很少有人做全職作者,對大多數人來說,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是更保險的出路。而我的興趣愛好是寫小說,再加上已經出版了書,收入也還不錯,我就沒找別的工作。
這也是我做過的,最不循規蹈矩的事情。
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寫作空間,工作基本上都是在家里的書房完成的。剛開始的收入主要來自于網站的收益,能保障我的基本生活。
《無愛承歡》是霸道總裁加虐戀風格的,是那幾年網文的主流題材。我當時出書出得很快,一年出三部,兩年寫了六部霸道總裁的虐戀文。
我前期寫的小說都有豪門家族的元素,這跟我小時候特別愛看TVB的劇也有關系。但其實當時我根本不知道豪門是什么。
寫多了也膩了,我想轉換一下跑道,想寫古裝題材的小說。責編勸我說,你已經在市場上站住了腳跟,就不要輕易嘗試沒有把握的東西。
我就在原有擅長的范疇里縮小定位,切換風格。寫《終于等到你》時,雖然也是霸道總裁,但風格是甜寵,讀者的反饋還挺好的,這也是我唯一一部沒有被“問候”過的小說。從這部作品之后,我差不多結束了“虐戀”生涯。
寫小說要面對的問題是收入不穩定,尤其是在斷更的時候。我連載最長的一部小說是比較暗黑的《雛》,中間斷更了一年。還有一部叫《誰許情深誤浮華》斷更了兩個月。
那段時間,我感覺思路枯竭了,沒法寫。但每天都有讀者在網上“問候”我,花式催更。好在我心態一直挺平穩的,以前配錯cp也會被罵,已經習慣了。
我自己也有一個原則,就是寫所有故事都有始有終,用行話講就是不“棄坑”。最后,更新完《誰許情深誤浮華》用了六個月。
因為需要持續的消耗,寫網文對作者體力有著很大的考驗。一般網文作者到了30歲,產量都會下降。我也不例外,轉型做編劇就有這一方面的原因。
走出舒適區
2013年,因為一部電影項目的邀約,我從江西到北京,成為了一個北漂。
來北京第一個月,我的呼吸道就感染了,只能帶病寫劇本。但我在這個項目中的體驗更痛苦,可以說經歷了一遍內容層面的所有波折。我寫了三年,經歷了電影建組、撤組、重新建組的過程,編劇隊伍也換了一撥又一撥。中途我退出了,只拿到很少的一部分錢。
那時候,我的生計全靠網文的相關收入維持。
最早是在2010年,我的《無愛承歡》出版后,我接到一個藝人經紀人的電話,跟我商量IP授權的事兒,我以為是騙子。那時候,我寫小說接觸到的商務都和出版相關,完全沒有想到過我的工作會跟影視公司有什么關系,關于IP定價,也沒有市場考量。
最終還是一個懂的人幫忙去接洽的。2013年,《無愛承歡》被改編成電視劇《戀戀不忘》,我參與了編劇工作,這部劇在浙江衛視拿了一個收視冠軍,之后影視公司又把我寫的《步步錯》IP也買過來了。
2014年是IP元年,《杉杉來了》《古劍奇譚》都是熱門IP改編成的電視劇。我把《終于等到你》的電視劇和電影改編授權先后賣給了同一家影視公司。后來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喜歡你》和電視劇《我,喜歡你》,上映后都是當年的大熱作品。
所以,要不是有小說IP積累,只做一個專職編劇的話,收入可能只夠我那一年在北京住地下室。即便現在,我當編劇的收入也沒有趕上我在IP授權方面的費用。
做編劇之后,我能從收視端了解一些東西,拿最簡單的來說,收視率上的峰值數據,是跟觀眾溝通的一種直觀的方式。但因為影視劇要經歷拍攝、播出,可能已經是三年后了,在對受眾口味敏感度的把握和即時效果上,編劇只能靠預估,不如小說作者那么即時。
小說作者轉行有一個優勢是,甲方認為你有原創能力,可以省去被安排只寫個別集數劇本的階段。但同時甲方會不確定作者對劇本的架構能力,有的制片方找作者做主筆的同時,還會請一個資深的劇本醫生來把握劇本的框架結構。包括我自己,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創作劇本像是在做一個產品,市場認不認可很重要。從這一個層面來說,至今還沒有一部作品讓我覺得編劇身份被真正認可,轉型之路還很長。
2020年,電視劇《我,喜歡你》播出的時候,一個月內有十幾家影視公司找到我。我賣出了《當你戀愛時》和《致姍姍來遲的你的你》兩個IP,也談成了短劇《我喜歡你》的合作。
但大多數的項目方也不清楚自己具體要什么,只是想通過溝通的方式碰撞出一個想法。也有制片人讓我做特別狗血的虐戀劇,我那個階段不想回到原來的狀態,就篩選掉了。但我感覺這兩年虐戀題材的劇又有市場了,像《東宮》《今生有你》,be(bad ending)美學又流行回來了。
回顧走過的路,我每一步都在隨波逐流,但幸運的是每一步都趕上了時代紅利。開始入行時,是網文最好的年代,后來又開始賣IP。2018年,影視行業寒冬將至,IP價格也受影響,很多影視公司瘋狂囤下的IP消化不掉,折損很大。也是這一年,我成立了編劇工作室,開始做全職編劇,一共做了5個項目。
在創作上,我羨慕兩種人,一種是具有天賦的,一種是敢做創新和突破的。我前段時間看了電影《愛情神話》,那個同時擔任導演的編劇就是有天賦的人。
寫了十幾年,我最在意自己的一點不足是,我一直在舒適圈里創作。作為作者,只能在言情框架內做不同的小小的嘗試;作為編劇,很難接觸到現實題材的項目。
但隨著經歷更豐富,我的創作狀態也有了變化。最直觀的是,小說里不出現總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凡人物的工作和愛情。我會試圖走出框架,不再成為一個活在套子里的人。
高熙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