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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拳打鎮關西”,這樣講是不對的。《水滸傳》中是“魯提轄拳打鎮關西”,魯智深沒有干過這件事。魯達、魯智深在書中是兩個形象,最終才合二為一,打鎮關西的不是魯智深,而是魯達。
為何說魯達、魯智深是兩個形象,甚至還是兩個人呢?因為,魯達是道家的妖魔,智深是佛門子弟。這兩個出自不同教門的形象,最終因“花和尚”而合成一個形象,那就是梁山一百單八將中的天孤星花和尚魯智深。
這段故事寫的是宋徽宗重和元年(1118年)的一樁血案,魯達是文本故事中真正的鎮關西,打的是“狗一般的人”。魯智深不是鎮關西,卻做了“狗一般的人”。如此說來,“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是自己打自己了?
渭州城小種經略府提轄魯達與史進、李忠在潘家酒樓喝酒,因為隔壁傳來的啼哭聲,招來了賣唱的金翠蓮父女。
金翠蓮說,他們是來自東京的客人,因為投親不遇,母親又病死在了客店,父女兩人回鄉不得。渭州城有一個財主“鎮關西”鄭大官人趁人之危,強媒硬保、虛錢實契,把典做外室小妾。沒到三個月,鄭大官人的大娘子把奴家趕打出來,不容與鄭大官人團聚。不僅如此,還委托店家追討原本就沒有的三千貫典身錢。
魯達一聽,感到很好奇,問金翠蓮,你們姓什么,在哪家客店里歇,誰是鎮關西鄭大官人啊?
金翠蓮的父親趕緊搶答道:老漢我姓金,排行第二。鄭大官人就是狀元橋下開肉鋪的鄭屠,綽號鎮關西。介紹完自己,才告訴魯達誰是鎮關西。最后,金二告訴魯達:老漢父子兩個,只在前面東門里魯家客店安下。
一次搶答,說了三個答案,金二的這番話其實才是魯達去打鄭屠的真正原因。
金二的話音剛落,魯達就大發雷霆:呸!俺只道那個鄭大官人,卻原來是殺豬的鄭屠。這個腌灒潑才,投托著俺小種經略相公門下做個肉鋪戶,卻原來這等欺負人!
魯達原來跟鄭屠十分熟悉,都是“投托”經略相公的一路人,只不過魯達做官,鄭屠殺豬賣肉,難道魯達就不知道鄭屠有個綽號叫做鎮關西?
得知鄭屠也敢叫做鎮關西,魯達當場就要去打他,多虧史進、李忠攔住才暫且罷休。第二天,魯達來到魯家客店(恐怕不是魯達開的吧),親自保送金二父女出城,便來到了渭州狀元橋下,去打鄭屠。
渭州城這樁血案就在渭州城狀元橋下發生了。
卻說魯達來到狀元橋下的肉鋪,叫了一聲“鄭屠”。鄭屠一見,立即從柜臺里出來,唱了一個大喏,恭恭敬敬地說“提轄恕罪”,叫伙計搬了條凳子請魯達坐下。魯達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地坐在了鄭屠的肉鋪外。魯達說,奉了小種經略相公的鈞旨,要切十斤做臊子。而且,要鄭屠親自切。
鄭屠十分樂意地開始干活,忙活了半個時辰,切好了這十斤凈精肉。鄭屠用荷葉包好,問魯提轄,是不是派人送到相公府中去呢?魯達說,別忙,還要切十斤凈肥肉。
鄭屠不解,問魯達,凈精肉想必是小種經略相公要裹餛飩,凈肥肉干嘛用呢?魯達說,這個你別管,只顧切來。鄭屠又忙到了吃過早飯的時辰,切好包好了凈肥肉。沒想到,魯達說,還要切十斤寸金軟骨。
這一下,鄭屠醒過來了,說魯達是來消遣他的。魯達也是忍了一大早,看看火候到了,便把兩包肉泥砸在了鄭屠臉上,說,灑家就是來消遣你的。鄭屠也不是好惹的,大家都是經略相公府的人,憑什么如此欺負人呢?于是,鄭屠操起一把剔骨尖刀,直奔魯達。
鄭屠怎么會是魯達的對手?沒等近身,魯達早就一腳將鄭屠踢翻在大街上,然后,踏上一只腳,舉起拳頭低聲罵道:
灑家始投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你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鎮關西!你如 何強騙了金翠蓮?
沒等鄭屠還口,魯達對著鄭屠的鼻子就是一拳。鄭屠是“狗一般的人”,打鼻子對于狗來說,就是致命的。看來,魯達是存心要打死鄭屠了。因而,接下來,魯達下了死手。
第二拳對著眼眶猛力一擊,書中說打得鄭屠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的,紅 的,黑的,絳的,都綻將出來。
第三拳更猛,直接瞄著鄭屠的太陽穴狠揍: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打狗打鼻子,打人打太陽穴,打的都是致命要害。
魯達三拳,拳拳致命,分明是要打死鄭屠,沒有失手打死鎮關西之說。果然,第三拳過后,鄭屠就沒氣了。
魯達揮拳打鎮關西前,先罵了一大堆話,這句話中,就交代了誰是文本故事中真正的鎮關西。這個鎮關西不是別人,就是魯達自己。
魯達說,灑家最先投奔的是老種經略相公,做到了關西五路廉訪使,叫做鎮關西卻不是枉得虛名的。你鄭屠不過是投托小種經略相公的屠戶,一個殺豬賣肉的腌灒潑才破落戶,怎么敢跟我一個綽號?
這就是“魯提轄拳打鎮關西”的原因,魯達下死手必定要置“狗一般的人”死地的目的。
但是,從這段故事的時間背景來分析,魯達只是文本故事的鎮關西,書中還深藏著一個貨真價實的鎮關西。這個鎮關西不是別人,就是北宋六賊之一童貫。
書中其實沒有交代故事的具體時間,卻以“狀元橋”這個符碼,暗藏這段故事發生在宋徽宗重和元年。因為,這一年出來一個皇子狀元,宋徽宗的第三子趙楷高中殿試第一名。施耐庵以此為時間背景,并非要寫這個皇子狀元,而是要隱藏與童貫相關的一件大事。
重和元年二月,宋徽宗采納童貫、馬植(李良嗣)的建議,以馬政為使,取海道到達金國,締結“宋金海上之盟”,相約夾攻金國。這個盟約最終導致了北宋的滅亡,就是一紙“強媒硬保”、“虛錢實契”的亡國盟約。北宋在短暫的宋金結盟中收復了燕云十六州,但只過了三年(書中說的以三個月暗示),便被金太宗趕打了出來,還被追討了黃河以北的大片土地,北宋隨即滅亡。
童貫曾經“十使陜右,審關西五路事宜”,也就是做過“關西五路廉訪使”。這樣的官員隸屬經略安撫使,卻干著欽差的活,負責巡察邊關,向皇帝奏報邊事。因而,無端干預邊事,欺壓邊員,魚肉百姓,無惡不作,活脫脫的“鎮關西”。
廉訪使者一般由內侍擔任,童貫深得宋徽宗寵信,他就是“狗一般的人”。宋徽宗屬狗,魯智深后來吃狗肉,懷揣狗腿大鬧五臺山,也是做了一回“狗腿子”。
童貫極力主張與金國盟約,等于就是在出賣北宋祖業。宋太祖、宋太宗都是屬豬的,所以,鄭屠切了兩回豬肉。
而金二住在了魯家客店,暗示了此人就是曾頭市故事中的金二王子,也就是完顏阿骨打的次之,滅掉北宋的完顏宗望,此人的女真名叫做斡魯補。
拳打鎮關西的故事,是梁山好漢抗金的大伏筆,預示著一百單八將因為金國的入侵而替天行道,保境安民。曾頭市的故事,就是這個伏筆的一個照應。魯智深揮舞禪杖,痛殺金兵,同樣是拳打鎮關西。
鎮關西引狼入室,魯達要打死他,魯智深同樣不會放過他。
陳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