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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新陸地的,不僅是滾滾波浪,還有它底下的細小泥沙。作者|芊乂、程丹編輯|火柴Q塑造者No.69疫情兇猛,電影遭殃。2020年春節,全國院線遭遇措手不及的票房滑鐵盧:由于新型冠狀肺炎爆發,原定大年初一上映的七部賀歲片陸續在1月23日后宣布撤
創造新陸地的,不僅是滾滾波浪,還有它底下的細小泥沙。
作者 | 芊乂、程丹
編輯 | 火柴Q
塑造者No.69
疫情兇猛,電影遭殃。
2020年春節,全國院線遭遇措手不及的票房滑鐵盧:由于新型冠狀肺炎爆發,原定大年初一上映的七部賀歲片陸續在1月23日后宣布撤檔,隨后包括武漢、廣州、上海等在內的多地影院宣布春節期間停業。
貓眼專業版數據顯示,與去年同期14.58億元的票房相比,2020年1月25日大年初一,全國電影票房收獲僅181萬元,縮水至去年的八百分之一。
然而,即使沒有疫情“黑天鵝”催化,“限古令”等政策也早已令影視行業陷入困境。圈里圈外都在尋找新的機會,對部分從業者來說,一個意想不到的新方向對準了蓬勃發展的AI產業:
自2017年以來,看似和AI毫無關聯的中國影視產業的中心之一——橫店,已被悄然卷入智能化大潮。不過為橫店打上智能標簽的,不是大導或明星,而是一群“路人甲”——橫店群演,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橫漂”。
相比聚光燈下的AI成果和明星公司,橫漂是一群隱于陰影中的角色: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對自己正滋養著的AI發展毫無興趣,只是想在影視寒冬中找一個生計。
也有人借此完成人生轉換,獲得了新的職業身份和人生追求。
具體來說,這些橫漂是在從事另一種并不抵達觀眾的“表演”——對著采集設備擺出一些表情,模仿醉駕、疲勞駕駛或其他場景。然后,表情和行為被轉化成用于算法訓練的數據,成了助燃自動駕駛、智慧安防、智慧零售等滾燙AI概念的一把柴火。
實際上,橫店演員公會中,已有約75%的群演參與過AI數據的采集。
他們的故事是這個時代值得玩味的注腳——隨著科技力量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們常常不經意間,就會以意想不到或不被察覺的方式與智能技術撞個滿懷:
有時是驚喜,有時是驚嚇,有時是漠然。
1.影視寒冬:“我從不讓女孩請吃飯”
春節前,我們帶著從北京獲得的線索來到橫店,開始了從科技和資本中心到古裝城的奇異穿越。
在橫店,第一件事是見老徐。
老徐是橫店影視城演員公會經紀人李國盛(化名)介紹的網友。此前電話聯系時,橫漂七年的老徐很懂行情地說:“想要多少群演都可以給你們找到,只要有流量或者有錢。”
當晚9點半,我們在橫漂廣場跟老徐碰面了。
他穿著黑色的短款羽絨服、寬松運動褲,身材微胖,臉頰泛紅,雙手插兜。
“凌晨兩點我還有一場戲。”這是老徐跟我們講的第一句話——他已經兩天沒跑通告了,白天就在出租屋里躺著,估計手頭告急,看到凌晨兩點有個通告,就報了名。
我們找到一家奶茶店坐下,老徐點了一份漢堡可樂套餐,這是他當天的第一頓飯,幾大口就把兩個漢堡吃完了。我們付錢時,老徐不好意思地說:“我最近確實沒錢——不然我從不讓女孩請客。”
老徐自稱是一名退伍軍人,2013年創業失敗后來到橫店投奔老戰友,親歷了“東方好萊塢”的繁華與落寞。
在老徐的記憶中,2018年之前,來橫店的劇組絡繹不絕,還都是大制作,不用擔心沒戲可拍,群演的月收入也比較可觀。
橫店萬盛街,夜幕降臨,這里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橫店繁華的街景,印證著老徐對好日子的回憶:
雖已臨近春節,但橫店鎮中心的萬盛街依然熙熙攘攘(此時疫情還未爆發),高樓聳立,燈火通明,按摩和足浴小店在行人如織的路旁扎堆,星巴克、肯德基等大型連鎖品牌也一應俱全,街上還會不時路過三三兩兩穿漢服的年輕姑娘,比許多北方的縣級市還繁華。
這里的滴滴司機會對露出驚訝表情的外地游客投來“沒見過市面”的輕嘲眼光,并淡淡說:“這不是很正常嗎?橫店經常有大明星來。”
建立于1996年的橫店影視城徹底改變了橫店——這個距浙江省東陽市區18公里的小鎮的風貌。經過24年的發展,這里已成為中國乃至全球最大的綜合影視拍攝基地,占地面積逐步擴展至30多平方公里,號稱“東方好萊塢”。國內外已有超過5000部影視作品在橫店拍攝,包括為人熟知的《甄嬛傳》、《瑯琊榜》和去年爆火的《慶余年》等。橫店撐起了中國“古裝宇宙”的半邊天。
但2015年以來,隨著《電視劇管理規定》中“限古令”等政策的實施,來橫店的劇組數量從每年幾十個銳減至十幾個,而且多是規模不大的網劇。
2018年底,席卷影視行業的偷稅漏稅追繳行動進一步吹起了中國市場的“影視寒流”,橫店也受到波及。
據中國經濟網的報道,2019年前三季度,全國拍攝制作電視劇備案數量比2018年同期減少27%,橫店影視城的開機率同比驟降45%。群演經紀人李國盛告訴「甲子光年」,由于大環境的原因,近兩年群演和劇組的數量都已減半。
大勢之下,焉有完卵。影視寒冬中,老徐的日子跟著緊巴了起來。
不少同行已開始尋找新的出路:有的去了工廠成為流水線工人,有的在橫店影視基地的景區里兼職保安,還有人在雙十一等購物節時去杭州幫忙“撿貨”(擔任臨時快遞分揀員)。
老徐也去撿過貨,但這工作對他來說太辛苦了,“我干到一半就回來了”。
一些年輕的橫漂則投入了電商之外的另一種互聯網經濟——短視頻和直播。
短視頻的紅火直接表現在萬盛街的夜景上。
白天,這條街上行人寥寥,只有臨街商鋪的高音喇叭反復輪播著春節前的商品甩賣信息。
但一過晚上7點,直播賣藝的群演網紅開始悉數登場,步行街也變得異常熱鬧——有人穿戴著全套古裝服飾,在露天廣場上直播短劇;也有小姐姐坐在臨街的小吃店里,對著手機邊吃邊播;路上還不乏舉著自拍桿步履匆匆的喃喃自語者。
夜晚在萬盛街開直播的群演網紅和圍觀群眾們
橫店街頭不乏招募短視頻網紅的廣告
干不了電商揀貨也對短視頻直播沒太多興趣的老徐,居然也沒被新科技帶來的工作機會落下——近年來,他有了一個“能輕松賺足一天飯錢”的新選擇,每次工作時間約半小時,而且從來不會出現在凌晨2點這種極端時間。
這就是與AI相關的“車模測試”(即車模采集,車模測試是橫漂口中的說法)。
2.智能熱潮:“要虧錢,注定要虧錢”
老徐口中的“車模測試”是過去與橫店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工智能上游環節——數據采集。
與大眾想象的普通人產生的日常數據就可被直接用于AI商業活動不同,AI的許多垂直場景需要高質量的結構化數據;為了實現某些特定的研發或產品目標,定制化數據采集服務應運而生。
智研咨詢的調查數據顯示,2017年,數據采集行業迎來新一波增長,市場規模突破三千萬人民幣大關,并始終維持著高于15%的同比增速。
具體到老徐,他的“東家”是業內AI數據服務公司——云測數據,總部位于北京市朝陽區。
云測數據的客戶則是如今在產業智能化熱潮中,對AI數據有需求的大小企業,其定制化數據采集服務的客戶行業覆蓋了智能駕駛、智能家居、智慧城市、智能金融和新零售等領域。
“兼職車模”是云測數據設立在橫店的數據采集基地中的項目之一,合作方是影視城和當地政府,自2017年以來,相似的項目已吸納了不少影視寒冬之下的剩余勞動力。
“起初我們還真以為是來當車模的。”董兆金戴著一頂黑色的棒球帽,操著一口濃濃的東北口音,目光穿過帽檐斜斜掃向我們。
參演過《古董局中局》的董兆金是個皮膚黝黑的北方漢子,來橫店已經兩年。幾年前,他曾在山東威海的一家韓餐店當廚師,跟相愛三年的戀人分手后,回到黑龍江老家開起了網吧,沒多久由于網吧經營資質的政策變化,他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沒有太多牽掛的董兆金決定來橫店歇歇腳。
我們說起橫漂們接了通告后有時會“放鴿子”,而沒戲演的人就會趁機“撿鴿子”,他一時來了興致:“你們知道得不少呀!那你們聽過橫店的‘躺尸’文化嗎?有人說橫店是懶人的天堂,我們有時演尸體,往地上一躺,啥也不干,就能拿錢。沒戲的時候,我們就在出租屋里躺著,有人問起,就說‘哥們兒在琢磨戲呢’。”
董兆金片場照片
去年10月前后,董兆金看到“帶隊”(橫漂對群頭的稱呼)在演員公會的群演群里發布兼職通告,召集群里還沒做過“車模測試”的群演到華夏文化園門口集合,工作描述是“在車里采集面目表情”。
“反正當時沒戲跑,也不失為一個選擇。”董兆金報名參與了數據采集項目。
橫漂們常能在群里看到這樣的“車模測試”通告
董兆金清楚記得,采集當日,天剛蒙蒙亮,他就從橫漂廣場附近的出租房出發了,自掏腰包花5塊錢租了個共享電動車,在早上8點前趕到了橫店華夏文化創意園西北門的大廣場。
從西北門進去,廣場右側就是云測數據的采集基地,董兆金被要求分別在一輛SUV和一輛家用轎車的駕駛位上做出轉頭、搖頭和拿水杯等動作。
他并不關心這個特別的工作背后的意圖,對采集前的用戶數據授權協議也沒有格外留意:“我不問拍攝這些動作有什么用,太高級了,別人解釋了也聽不懂,再說現在這個時代,根本沒辦法保持隱私。”
云測數據做自動駕駛相關數據采集的兩輛固定車輛,項目多時,會有數十輛車同時采集
經過半小時的采集,董兆金獲得的酬勞相當于片場“半個工”(半個工作日)的薪水。
在橫店影視城內,大概有75%的群演跟董兆金一樣參與過云測數據的采集項目,除橫店外,云測數據在北京、天津、山東、河南、寧夏、河北等地的影視基地都會給群演提供類似的兼職機會。
相較于國內其他地區的采集基地,橫店此前為應對大量劇組建立的公會管理制度尤其有利于提升數據采集的工作效率。
云測數據在橫店的駐站采集負責人陳新(化名)告訴「甲子光年」,群演相對素人的好處是可以被規范化管理,不會出現供需不均、調配滯后的問題;橫店演員公會還能幫忙篩查重復人員,避免數據重采;而且這里的兼職人員素質也比較好,在培訓成本更低的情況下,交付合格率卻比其他地方更高。
與董兆金同組的陳仕清則參與了難度更大的表情采集項目。
陳仕清長相清秀,面色白皙,眉眼跟李現有幾分相似,今年23歲,此前中職畢業后在親戚開的駕校里做接待和培訓,來橫店剛半年。
陳仕清片場照
起初幾個月,他只靠兩千不到的薪水勉強度日,跑熟之后,陳仕清參與了不少網劇和電視劇,其中包括在CCTV播出的《絕境鑄劍》。沒戲時,他就去參加公會組織的免費培訓,抓住一切學習表演的機會,以備考“特約”(群演的一種,薪水更高,有臺詞和特寫)。他篤定地告訴我們:“只要努力,最起碼在這里能生活下來。”
相對平時跑戲的工作,數據采集對陳仕清來說是一份輕松的外快。
“我當時做了喜怒哀樂四種表情,跟拍戲似的,我一條就過了,這可不是容易的事兒。”拍攝間隙愛在片場旁聽導演講戲的陳仕清對提升演技很有激情,回憶起坐在道具車里順利完成采集的種種細節,這個青澀的年輕人變得神采飛揚。
對陳仕清這樣剛來橫店不久的“新人”來說,表情采集這類兼職工作,算得上是一個磨練演技的機會;而對于從事采集的業務人員來說,卻是工作中需要攻克的難點。
云測數據的橫店站采集負責人陳新做過各式各樣的采集項目,他告訴「甲子光年」,AI數據采集中有形形色色的項目需求:大部分項目的難點在于場景還原的把控,比如采集自然光線下的曝光、強光或背光場景等,有時需要看天,有時需要臨時搭棚,但其中表情采集可以稱得上最難之一。
負責數據采集的工作人員(戴帽子男子)現場指導群演做表情
“人的表情很難做,讓普通人做2~3個還行,多了以后,表情看上去就差不太多了。”陳新解釋道。
而表情之所以重要,是因為自動駕駛和輔助駕駛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功能是“人車交互”——通過識別乘客的面部表情來實時自動調整駕駛情況。
無形參與到自動駕駛產業鏈的陳仕清對這個科技概念的最強聯想是車禍事故和特斯拉。他告訴「甲子光年」,自己曾看到過自動駕駛的車禍報道,也看過特斯拉的自動駕駛廣告,但他在橫店觀察過這里的特斯拉,發現還是人在開。至今沒體驗過自動駕駛,這是陳仕清的一個小小遺憾。
當我們告訴他,最終使用你們表情數據的AI公司中有些獲得了數億元的高額融資,陳仕清卻對這個讓他掙了些外快的產業并不看好:
“要虧錢,注定要虧錢,因為自動駕駛不安全,不安全的東西沒人買。”
在討論這些融資信息時,另一位參與過車模測試的橫漂也表達了相似的不屑:“富人的世界搞不懂,沒錢了就融資,一融就是多少億,但究竟賺不賺錢呢?之前暴風科技、樂視還有小黃車,不都被玩壞了嗎?”
3.角色轉換:從被采集者到采集者
與被采集的大多數不同,群演中還有一部分人憑著對計算機基礎知識的了解,成為了坐在測試車副駕上的采集人員。
兼職擔任云測數據采集操作員的向籽成來橫店之前是一名電力工程的地面輔助工,當電工需要每月干滿30天,拿4500元的固定工資。
“本以為做電工能把身體練好,結果發現沒得休息,小身板根本扛不住。”向籽成長著一張端正的國字臉,瘦削的身材仿佛撐不起薄薄的黑色羽絨外套。
除養生外,向籽成來橫店的另一個原因是厭倦了穩定又單調的生活,“就好像快被世界遺忘了一樣”,于是看了爾冬升導演的電影《我是路人甲》后,他在2019年夏天帶著一萬多元的積蓄加入了橫漂大軍。
貼在演員服務中心墻上的《我是路人甲》海報,這只是其中之一
時至今日,《我是路人甲》的巨幅海報以及主創團隊的合影,依然張貼在橫店影視城演員公會演員服務部的墻上,海報上還留下了一些涂鴉和租房信息。
下午四點的演員服務部門可羅雀,只有幾個路過歇息的當地人
被《我是路人甲》吸引的向籽成,起初不會想到,自己會干起和影視無關,卻和AI相關的數據采集工作。
來橫店3個多月之后,因為了解電腦操作,他被選中參與了一部分云測數據采集業務的輔導和拍攝。
“有一個項目大概周期有二十多天,每天工作8小時,日薪到手比進組當群演高20%左右。”
向籽成的具體工作是指導群演在道具車里按需求坐在不同位置上做轉頭等動作,他則拿著有顯示屏的“黑盒子”在副駕駛座上拍攝:“一共有八種場景,包括不同座位和不同動作的組合,我一對一指導,一天大概能采集25個人。”
除了兩個完整跟進的項目,向籽成還在“車模測試”基地干了些零零碎碎的工作,前后總共采集了2000多人的數據。對這些數據將去往何方,他心中有模糊的感覺,“自動駕駛和智慧醫療現在很火。”
他精準地指出了當下AI數據采集服務的熱點領域,或許是察覺出我們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他笑了笑,自謙地補充到自己干的活其實很簡單:“我負責的錄制環節并沒有特別復雜的操作,門檻不高,在影視拍攝淡季時,確實是個不錯的工作機會。”
最左穿黑色棉服的男生是向籽成,他正在秦皇宮側門等著進組拍攝
這半年,向籽成最大的遺憾是沒考上特約:“面試官說我念臺詞時,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而擁有向籽成羨慕的“前景群演”身份(群演的一種,類似特約,有更高的薪水)的齊淵(化名)卻放棄了更高的跑戲收入,再沒去過片場——他在云測找到了新的職業方向。
他是我們這次接觸的眾多橫漂中,少有的對技術工作極感興趣的人,相比在片場跟組以及偶爾與明星同場的奇遇,他更喜歡宅在云測數據的橫店基地。
和老徐一樣,在人來人往的橫店,齊淵已是一位“老橫漂”了。他2013年職高畢業以后就來此地“碰運氣”,并在2017年獲得了“前景”資格,月收入可達五六千。但齊淵志不在此:“拍戲不是一輩子的,不長久,沒有人會把做群演當成人生目標。”
剛到橫店不久,齊淵就出于對計算機軟件的興趣開始自學編程。
“我也沒有余錢報班學習,全靠自己在網上看免費的視頻教程。”從網易公開課的語法視頻,到CSDN的技術帖,再到Github上的源代碼,各種渠道都被齊淵扒了個遍。
“能通過編程實現自己的想法是一件特別有成就感的事。”齊淵告訴我們,從2013年起,他陸續學習了C++,小有所成之后又自學了Java,系統地學完語法之后,又找了些開發App的視頻開始依樣畫葫蘆地寫代碼,慢慢積累了一些編程經驗。
2018年上半年,齊淵加入云測數據橫店基地成為了一名兼職技術人員,主要工作是實現一些視頻文件命名功能的小程序,并負責采集現場的攝像頭調試。
私底下,齊淵還在學習蘋果的Swift和SwiftUI,希望通過改編小程序實現一些簡單的技術應用功能。
“我最近有個想法,想仿照File Explorer(一款手機文件管理軟件:可以幫助用戶獲取電腦上的文件并進行在線查看,還支持同步播放電腦里面的視頻及音樂)做一個優化版的iOS文件管理App,通過FTP和SMB及NAS連接,可以支持https通過網頁傳輸文件。”提起自己的編程計劃,這個內斂的年輕人興奮起來。
成為云測數據橫店采集基地的技術支持人員,極大地拉近了齊淵和AI行業的距離,但他把自己定義成一個“外行”,在他看來算法工程師都是些“很厲害的人”,難以企及。
我們很好奇齊淵怎么看現在的AI技術。
他認為現在的AI雖然有一些深度學習的應用,但也只能算作輔助,他相信遲早有一天人工智能會實現自我意識:“我之前看過英劇《黑鏡》,其中有個情節描繪了類似黑客帝國的未來世界,人類的意識可以進入虛擬世界中,即將死去的人也可以在其中繼續生存。我覺得這是AI未來的一種趨勢,一旦實現,說不定人的意識也可以信息化,人能脫離肉體達到永生。”
在云測數據的橫店基地工作半年之后,齊淵心中有了新打算——如果有機會,他想多賺點錢去大城市,繼續從事跟計算機相關的工作。對他來說,寫代碼的成就感比拍戲強太多了:“要是有一天打開手機,發現內置語音助手的喚醒詞是自己訓練的素材,就是我們這份工作的高光時刻。”
我們問齊淵:“你知道大城市的程序員是要996的嗎?”他說他知道996,在橫店工作不存在這個情況,996確實太辛苦了:“腦子一直亢奮,晚上容易失眠,而且三點一線的生活很機械化,我可能受不了。”
4.數據競爭:采集呼叫轉移
事實上,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有數據采集機構啟用群演,但這種操作模式目前依然小眾。
“據我所知,現在市面上唯一采用群演來做AI數據采集的數據服務商,只有云測數據一家。”云測數據交付負責人朱文輝告訴「甲子光年」,因為群演作為被采集對象成本不低,除橫店外,其他影視基地還未建立健全的演員公會制度,因此效率優勢也不明顯;此外,以往機器學習所需的數據比較粗放,并不需要以表演的方式實現。
但隨著AI的場景化落地,數據質量對算法越來越重要,更多人工智能玩家開始需要特定場景的AI數據。
前天使投資人王也(化名)向「甲子光年」解釋,通用的人工智能算法已無法滿足所有場景的特定預測或分類需求,監督學習尤其需要多樣化的人工/機器數據采集,從而賦予數據除統計意義之外的場景實際價值并包含進一些特殊情況。所以在細分的商業場景中,“定制化”、“定向化”和“定量化”的數據采集需求正在提升。
因此,賽道上的新老玩家,如云測數據、百度數據眾包、澳鵬、海天瑞聲、龍貓數據、星塵數據、曼孚科技、智成長等等,都已有了定制化的數據服務,通過各自不同的數據資源渠道,提供特定語言、特定種族和特定場景的數據。
而要實現定制化數據采集,一是需要更多有組織的勞動力供給。
一種方式是合伙人制度,與有相關資源的團隊合作采集,例如請人力公司組織社區居民進行采集,其難點在于組織和管理的效率。
在北京兼職參與過十幾次數據采集項目的娉婷(化名)告訴「甲子光年」,參與社區采集的多為本退休地老人,時間觀念和職業素質參差不齊。在某次采集項目中,就曾有一位阿姨因不滿工作安排大鬧采集現場,最后驚動了警方,導致當天工作全部癱瘓。
另一種就是像云測數據這樣為滿足定制化的數據服務需求從而瞄準特殊職業群體,且找到類似當地政府的定向合作機構。
曾在語音采集項目中與群演合作過的采集項目經理張海(化名)告訴「甲子光年」:隨著AI場景落地逐漸增多,群演可能會成為重要的采集資源,主要優勢在于成本可控,且能夠量產一些特殊場景,例如醉駕、特殊表情等。
二是定制化數據采集也需要做好工具提效,以滿足日益復雜的采集需求。
云測數據在橫店的駐站采集負責人陳新告訴「甲子光年」:“采集現在越來越復雜了,而且也沒有行業標準,很多時候我們要根據客戶需求自研配套的采集軟件。”以視覺、語音素材的采集為例,有時需要十到二十個攝像頭一起拍攝,兩小時的采集就會產生至少1000個視頻和數萬張圖片,采集方要確保不丟幀,之后還要對這些數據進行分類和清洗。”
由于數據量巨大且客戶需求各異,市面上的普通視頻與圖片處理軟件已無法滿足需求,出于提升效率的考慮,需要專人自研軟件,這也是云測數據橫店采集基地需要聘用齊淵等人員在當地做技術支持的原因。
可以預判,數據采集環節也會隨計算機技術本身的發展而越發自動化和智能化,從而在上游環節提升AI落地各垂直場景的效率。
同時,類似橫店演員公會這樣的第三方勞務組織也會更多地參與到AI產業中。
5.庚子降臨:寒氣蔓延
新的趨勢已經出現,但智能浪潮對群演的影響力還很有限——雖然橫店現在的采集業務對群演需求量很大,但兼職賺錢的機會落到每個人頭上卻不多;對大部分群演來說,他們還得在影視寒冬中苦苦煎熬。
“群演很辛苦,新人差不多一兩千一個月,入不敷出,戲多時也不過四五千,生活還行,但幾乎存不下錢。通告一年比一年少,繼續待下去就是虛度光陰。”董兆金說。
群演提供的拍戲現場真實情況,這樣的戲一般會加錢
艱難的職場環境,使得群演們來來往往,沒有常性。陳仕清剛進入群演通告群的時候,排在第87位,現在群里的總人數還是100多,但他已經排在第13位了。
而春節當口爆發的疫情和隨之而來的中國經濟半停滯狀態又讓這些智能時代“邊角人物”的生活進一步雪上加霜,集體陷入了人生轉折的瓶頸。
受疫情影響,回到四川廣安的向籽成,原本希望年后去深圳,跟著家里的姐姐從事金融銷售,現在則在重慶市區跑起了外賣,“總不能坐吃山空”。
在老家過年的陳仕清至今沒有回橫店,原來的通告群也變成了每日體溫報告群,“從年后到現在一個通告都沒有”陳仕清告訴「甲子光年」。
留守橫店的董兆金則一直待在出租屋,年后有劇組開過工,但“怕感染”的董兆金不敢報名,他囤了些凍餃子、凍包子、火雞面等食物在家自我隔離。入不敷出的董兆金在2月2日收到了演員公會發放的補貼(200元生活補貼,300元租房補貼),減去稅費,到手后450元。
原本計劃夏天回家加盟重慶雞公煲的他,現在已經沒了“計劃”——餐飲業是受疫情影響最直接的行業。他仍是想過段時間后回家開店,只是開什么店卻是個未知數了。
在受疫重創的影視行業之外,讓橫店有了“新色彩”的AI產業也在面臨困境。
輕盈的算法之外,AI要落地各領域,從最初的數據采集、分析,到最終的部署與實施,仍需要許多線下換機、工程師的現場駐場和供應鏈的支撐。AI產業同樣承受著復工、復產的壓力。
這種停轉本身解釋了如今AI產業的特性——從某一個角度看,它是輕盈的新經濟,但在具體的運轉中卻仍然免不了大量實操環節,是走起路來腳步叮當的重型產業,在上游的一些環節,如采集和標注,它甚至帶有“制造業”的特性。
不過未來的方向是明確的:物理世界會進一步向數字世界遷移。
影視行業是如此。疫情之下,這種苗頭包括今日頭條、B站等平臺加大力度打造的線上院線;疫情之外,新的CG、MR、虛擬人技術也會逐漸挑戰真人演員和實拍的地位。
AI產業自身則更迫切地尋求著更智能的機器對人的輔助乃至替代以實現機器系統的自我運轉,這意味著更大的規模、更低的邊際成本和更多的利潤。
創造新陸地的,不僅是滾滾波浪,還有它底下的細小泥沙。
一般而言,泥沙和金錢一樣沒有姓名,他們能快速流動,也便于被更換。
這些從未被橫店或其他任何地方挽留過的小人物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但生活終歸要繼續。
橫漂群演畫像
我們離開橫店那天是個大晴天,這一輪冬天過后,這里會繼續歡迎斗志昂揚的新人,也送別夢想幻滅的舊人。
正如《我是路人甲》的電影主題曲所唱:
也許分離是一種禮物/包裹所有痛楚/我想走好每一步/靠自己看。
橫店的夕陽
END.
何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