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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方言(常州話)屬于吳語太湖片區毗陵小片區,毗陵小片使用人口位居吳語各小片第2位。毗陵為常州古稱之一,毗陵小片是以常州一帶古稱來命名的吳語太湖片其中一個分支,流行于常州以及周邊古時屬于常州府的大部分地區,主要分布于常州、武進、金壇、溧陽、丹陽、丹徒、江陰、宜興、無錫 、張家港、靖江、通州、海門、啟東、高淳、溧水、郎溪、廣德、句容,使用人口總計約1500多萬。
常州市區話與周邊地區的毗陵小片略有差異,是常州話的代表。常州話作為吳儂軟語的一員,發音相較于蘇州話更偏硬朗,同時和蘇滬嘉方言相比保留了更多的古字讀音,韻母的雙元音也比蘇滬嘉方言中韻母單元音化現象更為存古。因其自身大量的古漢語元素,故尤其適宜詩詞吟誦(常州吟誦)。
常州話完整的保留了中古漢語中的全濁聲母體系,但常州話沒有普通話中的卷舌音zh、ch、sh、r,而全用平舌音z、c、s,因此,比起講其它語系的人,講吳語的常州人說普通話是不占優勢且比較吃力的。
大部分常州人在普通話涉及前鼻音an字時不用鼻音發聲,如“三”念sie、“千”念qi、“萬”念vie、“天”念ti……普通話中en、in與eng、ing這兩對前鼻、后鼻的發音,在常州話里也沒有固定的明顯區別,屬于自由變體,所以說,一個常州人要說好普通話,首先就要刻意去糾正自己原生的平舌音和前后鼻音,否則就說不好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常州城區以東的戚墅堰、橫林、橫山橋、鄭陸、雪堰等過去的東鄉和環太湖諸鄉鎮則保留著完整的尖團音體系,并且帶有古樂律高七調音域的發音,這讓常州東鄉話較為柔軟,膾炙人口的常州灘簧調就起源于常州東鄉。常州話和蘇州話、上海話非常接近,但別于非環太湖區域之無錫話的起伏。
從1949年以來,全國推廣普通話,尤其是年青人受到普通話影響較大,就形成了新派常州話。與整個吳語區一樣,常州方言有向普通話靠攏的趨勢,如老年人說“藝”字為“尼”,年輕人說成“億”。最大的變化是年輕人發音大都已不區分尖團音,如“尖”常州話念zian,普通話念jian,“牽”常州話念cian,普通話念qian,“先”常州話念sian,普通話念xian,普通話是沒有尖團音的。舊的口音和新的口音,可稱為老派常州話和新派常州話,這可能就是為何現在有些老常州人偶爾會置疑,有些常州人說的常州話不正宗的原因吧。
如同屬于吳語體系的蘇、滬、浙口音會有很大差別一樣,常州方言也有其內部差異,各個區域因為受到依存環境的影響,內部也有口音和語匯方面的細微差別,甚至于隔一條街發音都會有所不同,但是并不影響相互間的溝通交流。常州地區溧陽、金壇、武進的口音、詞匯存在一些差異;在常州市區,城里人和郊區人的口音也有差別,可以稱之為城派和鄉派,但不能否認它們確實是常州方言,如“玩”,常州城派說“白相”,在城外有“相”“西”“調”幾種說法,“玩玩”就說“相相”“西西”“調調”。溧陽城里和城外也有口音差別,如把“將、槍、香”的韻母說成ia,縣城為i£。
由于歷史原因,正如上海、南京等一些地區,常州地區同樣遷入了許多北方官話移民。常州作為吳方言的西部邊界,金壇西部、溧陽少量地區以及沿江部分地區的一些村落均為非吳語移民島。
清咸豐時,清軍和鄉團練與太平軍在武進、金壇、溧陽激戰,當地人口銳減,“行終日而不見人”。因常州處于吳方言與北方官話區的交界線上,就有北方官話區移民大批進入。例如,金壇原有的老金壇話屬于吳語,到咸豐十年(1860),太平軍第二次攻打金壇城,與清軍血戰110天,城中人丁7萬余僅存不足3000人,全縣遺民不足3萬。此后,因移民進入,到同治四年(1865),人口升至87024人,光緒十年(1884)人口又升至176500人。由于這一重大變故,今日的金壇存在雙語現象,屬于吳語的金壇話與屬于江淮官話的移民話并存。而在清代前期,當地人說的當是老金壇話,即吳方言。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中所引金壇方言和龔自珍《金壇方言小記》中所記金壇方言均與現在的老金壇話相同,即為明證。
太平天國戰亂后,在武進西部(夏溪、湟里、成章),有蘇州巨富許萬臺以工代賑,經營墾荒,出租土地,吸引蘇北、安徽、湖南、湖北大批移民定居(大部分是蘇北人)。在北部(小河、孝都、魏村、圩塘)一些鄉村也有以蘇北人為主的移民落戶江邊“下灘”墾荒。溧陽境內有河南(光山、羅山等縣)、蘇北(興化、高郵等縣)、浙江(溫州)、安徽、湖北移民定居溧陽,他們分別聚居在平橋、永和、上興等丘陵山區和余橋、古瀆、前馬等湯灘圩區,同時使用溧陽話和原籍話。如縣城屬于吳語的“勿要”連讀,在西北部鄉村則說成江淮官話的“不要”,這就形成一些外地方言島。他們說兩種方言,在家里、村里說原籍話,與當地人交流則用吳語。
在常州,除官話以外的方言中,存在著文白兩讀現象。所謂文讀,就是用南方語音說北方話詞匯,因為當地沒有這個詞匯,所以當這個詞匯進人當地時,就只能使用北方話的讀音,因為當地的發音方式和習慣與北方話不同,所以不免帶上當地口音。白讀則完全是用當地方言語音讀相應詞匯,因為當地方言中也有這一詞匯。
文讀的讀音大體與官話相近,白讀的讀音和官話不同。吳語中有文白兩讀的字大約300多個,所以文白兩讀在常州是種很普通的語言現象。同一詞語,在一般情況下,只是讀音不同,表達的意思是一樣的。但有時,白讀或文讀卻成為兩個不同的概念。如“生活”,作“活計”用時“生讀sang,為白讀;作“為了生存和發展而進行的活動”用時“生”讀sn為文讀,這是利用語音形式不同區別意義的方式,同時后者是共同語的詞匯而非方言本身詞,因此也采納了與共同語近似的語音形式,而與共同語語音形式不完全相同則是因為方言中不區別前后鼻音。
1989年,趙元任在《現代吳語的研究》中把常州話分為“街談、紳談”亦可稱為民腔和官腔,即下層群眾的口音和上層人士的口音。所謂“紳談”或官腔是指常州紳士所說的口音。城內士紳文化程度較高,形成了固定的社交圈,從鄉村遷居城中,保留了一定的鄉 音,在官宦世家的社交圈內形成了獨特的“話”;同時紳士階層社會地位高,所以說話帶有更多的官話腔調。這種既帶有古老鄉音又帶有官宦階層語言的“紳談”與普通市民口中的“街談”有著明顯的區別,故能引起關注。趙元任先生多次提到常州城內“紳談”、“街談”的區別,并曾詳述兩種語言變體的聲調區別。
“紳談”、“街談”除了聲調區別,還有詞匯上的某些差別,這種現象其實古今中外皆有,不同社會群體之間操不同的語言變體,是社會語言學中一個普遍現象。但是落實到常州語言中,尤其是以青果巷為代表的常州語言環境中,這一現象就具有其獨特的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通過對這現象的研究,既能揭示常州宗族文化在江南地區的獨特性,還能從語言的角度對常州文化的“城市”特性展開深入的研究。
晚清民國時期,以吳方言為載體的“蘇白小說”隨著近代報刊的興起而興起。其中,也出現了大量以常州話為對白的小說。以陳森,李伯元、張春帆等為代表的常州籍作者,在作品中大量使用常州方言。方言的采用使描寫更為生動,也給小說帶上了明顯的地域風味,而這種現象的出現也與江南生活富庶帶來的地域自信有一定的關系。
阿英在《晚清小說史》中曾說:“當時這一類的 小說很流行,有用吳語的,也有不用吳語的,以繁夢癡仙《海上繁花夢》一百回、漱六山房《九尾龜》一百九十二回,最為有名。”常州作家張春帆的《九尾龜》刻畫了中國近代都市生活的眾生相,反映了晚清社會政治的黑暗與腐敗。作品語言典雅、情節曲折,用當時流行的吳語方言,極生動地把人物的神韻表現了出來。另一位著名作家李伯元在小說中也使用了諸如“齊巧”“賽如”“橫豎”“纏”“吃辛吃苦”“碧波爽清”等大量常州方言。另外,這些作家與作品還借用常州方言獨特的修辭藝術和語法習慣,營造出了濃厚的常州方言氛圍,使常州方言區的讀者獲得強烈的共鳴和會心的領悟。晚清時期,社會動蕩變遷,常州文人走出常州,來到受外來文化沖擊較強的上海、北京等地,受到新的文學表達方式的影響,文人在小說創作中大量采用方言,成為晚清常州語言文化圖景中的一大特色。
晚清時期,我國被動與外國文化接觸,必然有語言接觸,西方語言的傳入對常州語言也產生了較大影響。從清末始,常州青年開始學習英語,比如李伯元就曾經學習過英語,常州人寫的“蘇白小說”中也有英文詞匯。常州人楊勛所編的《英字指南》(1879)是中國最早的英語讀本。《英字指南》并不只是單純的英語教科書,很多后來漢語常用的外來語都可以在該書中找到淵源,所以也是漢語外來語研究的重要范本。比如說piloly便在該書中最早翻譯為“哲學”。同時,由于本書使用了“江浙兩省通用字音”,實際上就是以常州方言為主的吳語逐字詳注,因此也是研究近代常州方言的重要資料。
甲午戰爭后,常州人又大批東渡日本學習先進的日本文化,常州知識分子也在此時開始學習日語,大量日語來源表達西方文化的外來詞也就此涌入常州。早在楊勛所編的《英字指南》中,就已經使用了大量日語來源的外來詞。光緒二十四年(1898),劉樹屏在京城與蔡元培等人舉辦東語學習班。此后,蔣維喬又在光緒二十八年,在常州邀請日本人金井秋蘋舉辦修學社日文研習班,次年,蔣維喬又與湯中、莊俞等人在上海創辦人演社,專門翻譯日本著作。蔣維喬譯自日文的《佛國革命史》成為中國最早翻譯的研究法蘭西大革命的著作。正是在這種中西文化互相交流的環境中,常州文化乃至整個中國文化才得到了新的發展。
高同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