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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讀《春江花月夜》,海上明月共潮生,何處春江無月明
很多人都對《春江花月夜》熟悉,因為大氣跌宕,元氣充沛,佳句迭出,氣勢連貫。但很少有人推敲,這春江花月夜究竟寫的是什么時候,二月,三月?《春江花月夜》寫的是仲春二月十五的花和月,古稱“花朝節”。
張若虛何人?他是中宗和武則天時代的人,算是早期唐朝的詩人。但是沒有他更多的詩集流傳下來。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沒有考過或中過進士,所以當時他本人并沒有多少影響力,這些詩是他和朋友間酬唱流傳下來的作品,第二種是在早唐,文化活動還沒有繁榮到大眾所知曉,文化相關的印刷產業還不發達。和他同時期的賀知章也沒有多少作品流傳。
所以他這首詩的流傳竟然是在宋朝,收錄由郭茂倩所編寫的《樂府詩集》里。我相信貴為詩仙的李白都沒讀過,否則他何以低眉崔浩的黃鶴樓詩,實在這首《春江花月夜》不輸李白呀!
所以中國自古不缺乏人才和天才,缺的只是給他們的舞臺和流傳。
張若虛是蘇州人,和賀知章,張旭,包融號稱“吳中四杰”,他所在的江蘇轄江臨海,河流眾多,水網密集,千江有水千江月,更何況熱愛旅游的唐朝人,一步可到浙江,去看長江與大海的交接處。
花朝節在唐朝之前就是重要的民間節日,到穩定的唐朝更是盛況,此時桃李盛花,落英繽紛,以武則天時代為勝,封二月半為百花生日,花朝節上下齊歡。出游踏青,花好月圓,普天同慶太平春好。
張若虛這首詩,不管是他作于真正家鄉或浙江的雅集,還是他在長安筵席上的豪邁歌詠,都是大唐盛世帶給他的無限的自信與底氣。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這是何等壯闊的江水,那涌動的江水是春潮上漲,直奔海上,連接遠天。一輪明月在海上升起,托起它的是無盡流動的春潮。你分明可以聽到那潮水壯觀的聲音,像私語更像歡愉。
那流動的波濤將月華分散,如水載舟的飄動,是要將月光流到千江萬河吧!
這一方是寫海水回潮,波光瀲滟。另一方面,是寫月照千江。構成了一幅海上升明月,流光溢彩的動態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這是站在怎樣的高度去俯瞰江海?無數花的山丘和山林被蜿蜒的江水所環繞。是月光照在層層如雪的花樹上頭如同真的飄然下來的霜雪,還是說那盛花的花瓣如雨飛揚?
隨著夜深,明月皎潔,那月光如流動的霜雪,光芒所到之處,遠處的沙洲都隱沒在月的浩瀚里,水天與月光一色。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天一色,只有月亮一輪,那明凈讓人神迷的孤獨而美麗的圓月呀!這一瞬就是永恒!
這一句真是如夢如幻的靈魂發問,這江水邊是誰第一個見到這么美麗的月亮,又這月亮照的第一個人是誰?
當然潛臺詞他是說,我愿望是第一個,我愿意這樣的月亮是我第一個看到的。從某種角度上,他是對的,因為他的春江花月夜獨一無二,就算是之前有人見過,沒有他如此的虔誠如此感慨如此深情如此磅礴,也正是因為如此,上蒼特地讓這首詩經歷時光而不沉埋。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這是哲理而深邃的思考和比對,在壯麗的自然景觀面前,人會倍感自己的渺小,而生出生命時間之嘆息。
人生代代生死,沒有盡頭,而明月年年如舊升上天空。在無涯的時空里,月亮你固執的是要等一個人嗎,我不知道你在等待誰,我只看見奔騰不息的河流如同時光。你依然在守望,證明你沒有等到他啊!
我讀到這里忽然惻然。這實際是靈魂的等待,是張若虛自己浩大的孤獨和悲懷。因為他此時也是一個人,獨自站在江邊,他在等屬于他的命運。
但這首詩有著圖畫之外的美,月亮等的就是他,他等來了震撼心靈的月之壯闊美麗。今夜月亮是他的,他也是月亮的。最寂寞的春天的人和月啊!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那么轉向了最讓人惆悵的人間,如此華美月色,卻照見了人間的離別。都說花好月圓,實際人生到處是良辰美景虛設。
這樣的月光,是在江上打魚的漁夫也會停舟而望,是那樓頭的思婦也會依著闌干吧。這美麗的月光分明刺激著他們別離的心情,那庭院月華如水,簾幕都揮卷不去,那搗衣的砧板上,月光如雪,如此良夜,良人不守。
李白后來有秋月名句,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但這首春月更讓人惆悵,因為是春天呀。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我只能看著月光想你,我愿望自己的心愿能夠用月光傳達,月亮照著你的地方,那里有我的思念。
我非常佩服張若虛敏感的感知力,因為光是傳達最快的,要不怎么稱光速呢?他的比喻卻很巧妙和酸心,我的心愿想讓雁子帶給你,只是它飛得高,晚上卻不能送達,我的心意想讓流水帶給你,只是水中常常有魚龍讓水流曲折,不能迅速告訴你。我只能借這最美麗通達的月光,一樣我有一念,你就知曉。
可愛可哀的古人,可歌可詠的相思。
這一段是借思婦用月色表達相思,也反襯月光之美,圣潔如神。是它的永恒成為人間相思重要的寄托。這里是寫中天明月,正寄托相思。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唐朝 張若虛《春江花月夜》
這一段是下半夜的月亮。這里挺有意思。因為里面就蘊含唐朝的花朝節。唐朝的花朝節,又叫”落花朝”,是指花樹最盛時花瓣飄飛之美。我昨天夢見了潭水上飄著落花,但是春天過了一半,你卻沒有回家。這指的就是農歷二月十五的花朝節,而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也就是花朝節的月亮和晚上。
這里既有思婦懷人之感,但更是張若虛自己的人生與別離感受。有多少人在花朝沒有團聚,也包括他吧,只是他等的何止是愛人,或者還有打破他孤獨的人或者命運吧。
花朝節之后,是春天行到了一半,歲時無情,流走最美麗的春色和時光,而這天的月亮也將沉落了。
張若虛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看到月亮將沉入海霧,那些隱藏的碣石浮出,新的一天開始了。也不知道這天像他一樣徹夜看月亮的人有幾個?只看到江樹外的月亮仿佛向他揮手。
我讀完,真是佩服。你徹夜看過月亮嗎,在有江有海的海邊?我佩服張若虛一定看過一夜的月亮。只是是什么支撐他要這么獨對江天明月?
一,為他心中所愛所牽掛的人。
二,為孤獨的自己,自己那雄奇而廣闊孤獨的內心。
我想這兩種都有。但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為什么自宋朝之后廣泛流傳,因為它的內容大氣磅礴,明麗深厚,雖然落腳在離別,卻不盡是個人的悱惻情懷,其綺麗雄健,有著初唐明朗向上的磅礴底色,寫景帶情,格調高岸,氣息渾厚。被稱為唐詩之冠,力壓全唐。
那是最美的唐朝花朝,一個人的春江花月夜,花來影里,月滿長河!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源于網絡。
何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