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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系社會的確立,令諸多女性神祇不得不交出本屬于自己的崗位。但是那些男性太陽神們雖然很快便以“充滿陽光”的姿態成功上位,卻無一例外地遭遇到了共同的尷尬。
首先令這些男性太陽神感到郁悶的,是這份工作的無聊。畢竟太陽運行規律,每天東升西落,至多是因為地球公轉時傾斜角度的存在,一年中不同時間的晝夜長短不一而已。因此將這樣一顆恒星人格化后,其本職工作也只能是每天駕駛著不同文明幻想出的交通工具在天空定期巡游而已。
雖然同樣的工作之前的女性神祇們也在干,但基于人類與生俱來的性別認知差異,人們對于技術嫻熟的“女司機”總是不吝贊美。而對于那些整天開車“瞎溜達”的男性,則大多都會給其貼上一個無所事事的“街溜子”標簽。是以,自從男性太陽神出現以來,太陽的神格在各大神話體系之中便慘遭邊緣化。
/繪有“太陽神”赫利俄斯的古希臘陶杯
以希臘神話中的首任“太陽神”赫利俄斯為例。盡管在荷馬等吟游詩人的口中,赫利俄斯形象高大、英俊非凡,每每出場都是身披紫袍,頭戴散發出無數光束的太陽金冠。但是他的神通卻不過是駕著由四匹焰馬所拉的日輦,每日自東而西,做著簡單的重復勞動。
在泰坦巨人與奧林匹斯諸神的戰爭,本是泰坦許珀里翁之子的赫利俄斯選擇了與堂兄弟們聯手,向自己叔伯輩為敵。盡管赫利俄斯與自己的妹妹“月神”塞勒涅利用速度優勢,搶先奪走了大地女神蓋亞贈給泰坦神族的不死仙草。但在戰后宙斯主導下對世界瓜分時,卻有意忽視了赫利俄斯的存在,令其最后只能蝸居于羅德島的一隅之地。
在此后以奧林匹斯諸神為主角的希臘神話中,赫利俄斯更是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其最常見的功能,便是巡游天際之時,窺見諸神之間的那些茍且之事。例如火神赫菲斯托斯之妻阿英洛狄忒與戰神阿瑞斯的私情,據說便是赫利俄斯第一個發現的。事后,惱羞成怒的阿瑞斯將自己偷情時負責望風的侍從變成了一只公雞,以便其用啼叫告知太陽的升起。
諷刺的是,對諸神各種齷齪行徑疾惡如仇的赫利俄斯,在宙斯與凡間女子阿爾克墨涅偷情時卻裝聾作啞,甚至連續三天都不顯身,以便宙斯能夠享盡溫柔。赫利俄斯這種“看人下菜碟”的“選擇性執法”,自然招來了其他奧林匹斯諸神的不滿。
/《法厄同的隕落》,1678,德,約翰·海斯,布面油畫,現藏捷克國家美術館。
因被赫利俄斯揭露紅杏出墻一事而鬧得灰頭土臉的阿英洛狄忒率先展開了報復。她施展自己愛欲之神的法力,讓赫利俄斯背棄了自己的愛人——“海洋神女”克呂提厄,轉身投入波斯公主琉科托厄的懷抱。因妒忌而失去理智的克呂提厄隨即向波斯國王告發了其女不貞,進而導致琉科托厄慘遭活埋。
得知此事的赫利俄斯傷心欲絕,更對克呂提厄不再理睬。可憐的克呂提厄絕食9天亦未換來情郎的回頭,只能化成一株向日葵,每天仰視著那高高在上的太陽。赫利俄斯是否對那兩位因自己的多情而過早凋零的如花佳人感到過愧疚,希臘神話中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但其子法厄同的慘死卻顯然對其打擊極大。
法厄同的生母是誰,希臘神話各個版本中說法不一。但卻統一地認為法厄同從小便不在其父身邊長大,更有人宣稱法厄同是被阿英洛狄忒誘拐,在這位愛神的廟宇中度過了自己的童年歲月。長大之后的法厄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卻無人相信他是“太陽神之子”。
正處于叛逆的法厄同隨即找到了赫利俄斯,在誘使這位驚喜交加的父親許下“答應他任何要求”的諾言后,提出自己要駕馭日輦的請求。赫利俄斯雖然深感不妥,但又不想久別重逢的兒子失望,便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最終日輦在天空失控,導致非洲大陸大批土地被炙烤成了灼熱的沙漠。
為了避免更大的災禍,宙斯以雷電擊斃了法厄同。深陷喪子之痛的赫利俄斯亦心灰意冷。從此這位本就存在感不高的太陽神逐漸淡出希臘神話的舞臺。而那些原本屬于他的角色也逐漸為阿波羅所取代。雖然在“古典神話泛政治化”的解讀之下,阿波羅接替赫利俄斯的過程足以演繹出一幕腹黑的權謀爭斗,但或許這一切不過是那些在口口相傳中塑造了諸神故事的古希臘先民們拯救“太陽神”形象的一次嘗試而已。
/《阿波羅追求達芙妮》,1755,意,喬·巴·提埃坡羅,現藏美國國家美術館。
畢竟,一個終日駕車奔馳的馭手,除了到處傳閑話和惹下風流債之外,也只能充當警示駕駛技藝生疏的后輩不要過早上路的反面教材而已,要真正給“太陽神”樹立起偉岸光正的形象,似乎也只剩下回爐重造這一條路了。而身為“宙斯之子”及“司掌文藝之神”的阿波羅,相較于赫利俄斯顯然具備著血統和才能方面的優勢。
諷刺的是,盡管巔峰時代的阿波羅主管著光明、太陽、醫藥、畜牧、音樂等領域,被當作人類的保護神、光明之神、預言之神、遷徙和航海者的保護神、醫神以及消災彌難之神,享受著諸多城邦的香火和供奉,但其在希臘神話中表現卻是每況愈下。而造成這樣局面的罪魁禍首,恰恰是男性“太陽神”所遭遇的第二個尷尬:無能。
對于生產力并不太發達的上古先民而言,大自然的一切都足以敬畏。因此無論是風雨雷電還是毒蛇猛獸都會被幻化為諸神的恩澤和懲戒。但太陽卻只是高高地懸掛于天際,穩定地輸出著自身的光與熱。這樣的形象放在慈母形象的女神身上并不違和,但如果對應在男神的身上便會給人一種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之感。
正是源于這種尷尬,接手了大部分“太陽神”職能的阿波羅也開始變得“窩囊”起來。在希臘神話中有關“特洛伊戰爭”的篇幅里,作為特洛伊城的守護神之一,阿波羅先是在修筑城墻的過程中,把苦活累活都交給了自己的叔叔海神波塞冬,自己則在一旁用彈琴助興來“磨洋工”,在希臘聯軍大兵壓境的情況下,阿波羅又畏懼自己彪悍的妹妹雅典娜,始終不敢出手。即便最后射殺了希臘聯軍的英雄阿喀琉斯,用的也是暗施冷箭這種為人所不齒的下作手法。
戰場上的拙劣表現令阿波羅在私生活方面也逐漸淪為了一個“軟蛋”。翻開希臘神話中有關阿波羅的情史,到處可見各種求歡不成便展開陰險報復、得手之后又始亂終棄的斑斑劣跡,以至于這位“太陽神”最后只能和一些可愛的男孩子玩在一起。但這些不為當時主流價值觀所認可的畸戀,也往往以悲劇而告終。
阿波羅的形象日益不堪,固然是由于隨著社會的發展,部族首領的家庭逐漸脫離生產,涌現出了大量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唯知斗雞走狗、彈琴作賦的紈绔子弟。但歸根結底,卻仍可見先民因對太陽缺乏敬畏之情,連累其神格亦不斷遭到貶損。
李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