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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傾盡所有、九死一生,只為不能忘卻的歷史!如今為紀念中國遠征軍,而修建的騰沖滇西抗戰紀念館內的展品,大多來自于他的捐贈。在騰沖,凡是熟悉中國遠征軍、熟悉滇西抗戰歷史的人,都知道一個普通而偉大的名字。他既不是歷史學家,也不是文物專家,卻用幾
他,傾盡所有、九死一生,只為不能忘卻的歷史!
如今為紀念中國遠征軍,而修建的騰沖滇西抗戰紀念館內的展品,大多來自于他的捐贈。
在騰沖,凡是熟悉中國遠征軍、熟悉滇西抗戰歷史的人,都知道一個普通而偉大的名字。
他既不是歷史學家,也不是文物專家,卻用幾乎半生的時間收藏抗戰遺物。
如今,他的數萬件私人藏品,被收進了如今的云南省騰沖市滇西抗戰紀念館,成為了全民國防教育的“活教材”。
歲月的沖刷,讓他的一頭烏發染上了白霜,談及當年跨國收集抗戰遺物時歷經生死的一幕幕;談及為了收藏放棄高薪職位的無奈;談及為了收藏一貧如洗、 負債累累的窘態,他的表情風輕云淡,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這個樸實的人叫段生馗,今年已經50多歲了,他說:
“我不后悔我的選擇。如果哪一天我走不動了, 我會要求我的子女把這些事情繼續做下去,收集更多的抗戰遺物送到紀念館,讓更多的人銘記那段歷史,我便此生無憾了。”
從侵華日軍的票據、“戰刀”、頭盔,到慘絕人寰的“生化武器殘骸”……
每一件藏品背后的故事,滇西抗戰紀念館的館長段生馗都能娓娓道來,對他來說,這里的每一件文物都會說話。
搜集抗戰遺物,只為銘記歷史
段生馗出生在騰沖市的芒棒鄉芒乃村,這個村莊曾被日軍“清剿”了3次,三分之二的村民死在了日軍的刀槍下,每一家都有一本血淚賬。
他的大伯段日仁曾任當年騰沖著名的三支抗日游擊隊之一的龍江游擊隊的隊長,他帶領戰友伏擊捕殺了不少日本兵和漢奸,打響了騰沖民眾反擊日寇的第一槍。
段生馗的家族以耕讀傳家,曾祖父是前清的貢生,祖父是縣立師范學校的鄉村教書先生,懂英語。
一次他們收留了一名患病留下的抗日士兵,結果被日寇發現了,全家八口人,加上那名戰士,即將要被殺戮。
段生馗回憶到:“這時祖父看見日寇軍官戴著眼鏡,看上去好像有文化,就用英語說,這是自己的兒子,由于種田,白色襯衣被黃土和汗水浸漬成黃色,他穿的襯衣不是軍服,鬼子將信將疑,日寇軍官用英語問祖父,如果看到‘重慶軍’后向不向皇軍報告?祖父回答皇軍本事大,'重慶軍’來我們還不知道,你們就統統知道了。”
這本是一句諷刺的話,卻說得日寇“沾沾自喜”。
這時段生馗的父親雖然才7歲,卻很機靈,見氣氛有所緩和,趕緊跑去抓了三只母雞和兩個南瓜,遞給鬼子,鬼子大叫: “小孩大大好,良民大大的”。于是揚長而去。
此后段生馗家族好長一段時間不殺雞,不吃雞,不吃南瓜。
1942年8月9日, 駐騰日軍向騰北掃蕩,日寇兵至馬站雙山,遭到騰北游擊隊伏擊,三井大隊長以下百余人被擊斃。
三天后,城里的日寇瘋狂報復,向手無寸鐵的中國老百姓開刀,血洗茶子園、碗窯、楊家坡。
8月20日,日寇沖進村里殺人、放火、奸淫婦女,一時間村莊變成人間地獄,大火連續7日不滅,有370多人慘遭殺害,186名婦女被強奸,日寇連70歲的老奶奶及13歲的小女孩都不放過。
還有一事——曾有日本人在國殤墓園留言簿上留下‘武運長久’和‘中日再戰’之類的文字,當年戰死在騰沖的一個日軍小隊長的女兒居然跑到騰沖來要‘ 討還血債’。
騰沖人質問他:
“你父親是怎么死在這里的?如果他是背著旅行袋來這里死了,我們有責任;你父親帶著軍人來殺我們,誰欠誰的血債?”
雖然這個女人被痛斥走了,但段生馗覺得,日寇的后代竟不知道他們的長輩在騰沖干過什么,騰沖人需要拿出鐵的證據來證明他們的父輩不是善類。
更為痛心的事,1991年,段生馗讀書期間,和他同宿舍的三個人都是銀行的基層領導干部,當段生馗告訴他們,說收集了不少日軍侵略騰沖的遺物時,他們嘲笑說:“你吹牛也過分了,日本人連昆明都沒有到過,怎么會到過騰沖?不要你們騰沖有點名氣,就把什么事兒都攬過去。”
這件事更加深了段生馗開辦博物館的信念,他要用物證方式證明日寇在滇西燒殺搶掠所犯罪行,以及我國軍民的奮勇抗敵。
段生馗傾家蕩產來收集抗戰遺物,一輩子的最大愿望就是要建立一個博物館。
段生馗一再強調,在他眼中,這些戰爭遺物,不僅僅是在客觀地反映那場戰火,而是物化的歷史,具有無比寶貴又不可替代的史料價值。
他曾說:“開始只是頑皮少年用來玩戰爭游戲的各種道具,隨著年齡的增長,特別是參加銀行工作以后,個人興趣愛好不斷向收藏保護、傳承歷史的高度上認識,利用在鄉下營業所工作的便利,逐漸由原來的200多件物件充實到擁有23000多件全面反映滇緬抗戰的遺物。”
在他年幼的時候,村莊還可以隨處可見破鋼盔、殘刺刀等戰爭遺物,當時沒人重視,這些物件就成了他和小伙伴們玩游戲的道具。玩累了,他們就把這些物品堆在一起,后來越堆越多。
這種無意識的收集,卻為他今后要做什么、怎么做,指明了方向。
而真正意義上的收藏始于1986 年參加工作以后。段生馗學的是金融專業,畢業后分配到騰沖縣農行。
那時他經常下鄉,看到老百姓院子里隨意丟棄的抗戰遺物,便出錢向老百姓收購這些物品。
當時他收集這些物品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把實證找到,揭露日本軍國主義的罪行。
后來,隨著年齡和見識的增長,段生馗的覺悟不斷提升,意識到這些物品是“物化的歷史”,因而決心要還原歷史,要讓更多的人觸摸到那段歷史。
為收集抗戰遺物,付出所有
在村子里,段生馗收到的大多是一些小的物品,如日軍的飯鍋、飯盒、皮鞋、刺刀等等,大一點的東西要到國外去收。
于是,段生馗收藏的范圍越來越廣,他無數次跨過國境線,尋訪遠征軍老兵,尋找戰場舊址。
1996 年,段生馗首次去往緬甸尋覓抗戰遺物。一次他收購了日軍的一輛廢棄坦克,花了幾千元人民幣,請人用大象把坦克從森林里拉出來,沒想到剛出林子就被抓了,被關了17 天。
那晚,段生馗險些被他們打死,幸虧年輕身體好,硬撐著回到了國內。
此外,段生馗還7次穿越原始森林,搜尋遠征軍遺物,每次進山都要背上當地人最需要的物品,如清涼油、風油精,換回遠征軍的紐扣、徽章、剌刀等。
他感嘆到:“整個滇緬抗戰持續3年多,而我打掃戰場已經打掃30多年了。”
在緬甸找到數量最多的抗戰遺物是中國遠征軍的帽徽。在緬甸,中國遠征軍曾經和日軍發生過“同古大戰”、“仁安羌大戰”、“密支那反攻”等血戰。
戰爭結束后,密支那、臘戌等地都曾修建烈士公墓,但后來幾乎全被夷為平地,忠骨終隨風銷蝕,鐵質的帽徽卻留了下來。
有一次,他深入中緬交界的“野人山”,在土著部落的“鬼房”里找到了兩個被制作成水瓢的頭蓋骨。
通過翻譯他得知,這兩個頭蓋骨是“漢人女兵”的,她們被當地土著人殺掉之后,頭蓋骨被供奉在“鬼房”里,當地女人難產之時,才會被請出來,當作有神力的藥碗。
段生馗當場淚如泉涌,“漢人女兵”就是中國遠征軍女兵。
段生馗經過多次交涉,花了一大筆錢,將這兩名女兵的遺骸帶回了中國、帶回了家。
1999年,段生馗面臨抉擇:交流到外地工作,可以升職,但遺物收藏工作可能就得中斷了。
他思索良久,在親人與朋友的不解和異樣的目光中,決定繼續留在騰沖,繼續收集抗戰遺物。
每一件東西都得用現錢去買,為此,段生馗曾經負債累累。
當年曾有一個老板要出300萬元買斷他的藏品。
段生馗斷然拒絕了對方的請求:“為了收集遺物,我一貧如洗,還背負了債務。可如果賣了這些,就違背了我的初心。”
那時他的家,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為了搜集抗戰紀念物,他“傾家蕩產”、負債累累。
他回憶說:“我家一直沒有電視機、洗衣機、電冰箱這些家庭必備電器,直到去年老婆攢了點錢,才購置了一些。結婚以后最大的開支就是花了4萬元買了現在居住的大約有120平方米的一套舊房子。”
為籌建博物館,四處碰壁
隨著收集東西的不斷增多,段生馗萌生了建博物館的想法。
他求助過一些有實力的老板,有的人一晚上賭錢可以輸掉幾十萬,但不愿意幫助他。
他曾經向23家海內外企業求助,無人假以援手。
他們把茶葉、扎染都當作文化產業給予資金支持,唯獨他這個博物館他們不認為是文化產業,一毛不拔。
有一件日軍海軍元帥軍服,軍服的原主人是位華僑,看到段生馗三番五次來“光顧”,他有些感動,說衣服送你了,但衣服上的金質飾物,如肩章、紐扣等,必須用秤稱了后按克論價賣,結果這件衣服花了人民幣近10萬元才買回來。
他說,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因為沒錢,錯過了不少佳品、絕品。
他回憶說:“我幾次去緬甸,在深山叢林中尋覓到了三輛英軍坦克,當地人售價倒不貴,才要人民幣幾百元,但運費不得了,從緬甸密支那運到中緬邊境要40萬元人民幣,我沒這個錢啊。前不久,人家通知我,如果要那些坦克,就趕緊帶錢去弄,不然,可能就要被拆散了。我著急啊。”
在段生馗的情感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叫他出賣文物。
在他看來,出賣文物不是經濟問題,而是有涉民族氣節的政治問題。
他說:“我如果現在因為經濟拮據而出賣這些文物,我就是現代的漢奸,對不起犧牲的官兵和同胞。別說賣掉,就是帶出騰沖去設館展覽,我都無法接受。”
在騰沖,段生馗的行為并不像在外地人眼里那樣令人欽敬,他曾經被人認定為“精神病人”。
在漫長的近30年的堅守歷程中,段生馗“孤傲的堅守”其實也曾動搖過。
1986年和1999年,他曾兩度想放棄收藏。
第一次是因為工作關系,無法成天干這個,想放棄,是父親勸阻了他。
第二次是一個老板愿意出資300萬買他的藏品,那時的300萬在騰沖可以建一座星級賓館了,好誘人。
后來得知那個老板買去也是要建一個博物館,段生馗不干了。
2005年7月7日,正值抗戰爆發68周年紀念日,他在騰沖和順建立了我國第一個民間抗戰博物館——滇緬抗戰博物館。
博物館的手續其實早在2003年就辦妥了,但騰沖之大,卻一直找不到一個小小的地點作展館。
按照國際慣例,開辦一個博物館需要有26萬件展(藏)品,否則就不能叫博物館,而他當時展出的只有23000多件。但實際上,這個數量標準他是具備的,因為按照件數,他怎么也有20多萬件,比如日軍的軍票一捆就是100張。
以前,在他位于農行的車庫和家里,全部是滿坑滿谷的各種戰爭遺物,只是堆放得極為雜亂。
段生馗說,那時,像這樣的“倉庫”他還有八九處,親威朋友但凡有點空間, 都被他借用了,好些大件實在找不到地方,就擱在露天,任憑風吹雨淋,段生馗看著很心痛。
原本,在騰沖,段生馗最初理想的館址選點有三個:“國殤墓園”,其次是原英國領事館舊址,第三就是位于和順的原20集團軍司令部遺址。
因為種種原因,本來要改造為高檔休閑茶飲的原20集團軍司令部舊址,最終被段生馗游說改建為“滇緬抗戰博物館”,段生尷的23000多件抗戰實物得以重見天日。
可博物館依舊是簡陋的。2010年6月2日, 國家文物局局長單霽翔來到博物館,看完后,覺得很簡陋,消防、安保設施都沒有。
有專家問他:“ 你這個館幾不像,到底是博物館、展覽館還是收藏室?”段生馗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當有人問:“你的收集何時是盡頭?”
他的回答是:“ 目標是把現存的二戰滇緬抗戰遺物收回80%。”
段生馗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有時候心里覺得苦,他就坐在他的藏品前,一邊擦拭一邊說說心里話,他說他不怕過窮日子,就怕以后沒錢收集抗戰遺物了。
滇西抗戰紀念館建成
直到2013年,段生馗的生活和收藏生涯迎來了轉機。
2013年8月15日,是抗日戰爭勝利68周年的紀念日,也是讓段生馗銘記一生的日子。
那天,滇緬抗戰博物館從和順整體搬遷到遠征軍國殤墓園旁,并更名為滇西抗戰紀念館,段生馗的藏品也跟隨遷入。
這是中國首座由中央財政建設、紀念入緬作戰的中國遠征軍和抗日英雄的紀念館,也是記載滇西抗戰的重要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成為了騰沖的文化坐標。
段生馗笑著說:“看到我的這些藏品終于有了個名副其實的家,而且可供更多的人參觀,我覺得我付出的一切都值了。”
2017年,為了能將精力都放在紀念館,放在那些抗戰遺物上,段生馗做出了一個讓很多人都大跌眼鏡的決定:從銀行辭職,到紀念館工作。
已是銀行副行長的他,一個月工資有1萬多元,但當了紀念館館長,每個月卻僅有1千多元。段生馗不以為然,他開玩笑說:“我可是由副轉正嘍!”
傾盡所有,不為名利,只為不能忘卻的歷史。
段生馗說:“我不后悔我的選擇。如果哪一天我走不動了,我會要求我的子女把這些事情繼續做下去,收集更多的抗戰遺物送到紀念館,讓更多的人銘記那段歷史,我便此生無憾了。”
如今,走進莊嚴的滇西抗戰紀念館,過了安檢處,來到一樓大廳,映入眼簾的便是段生馗收集的無數的遠征軍的頭盔,氣勢恢宏而肅穆。
而在紀念館的右邊便是興建于1945年7月7日,為紀念1944年收復騰沖的中國遠征軍二十集團軍陣亡將士而修建的國殤墓園。
園名取自《楚辭》“國殤”篇,墓園占地面積37884平方米。里面埋葬著9000多名遠征軍將士的忠骨。一排排,令人震撼!
而紀念館和國殤墓園的中間空地上,是中國遠征軍名錄墻,遠征軍將士的姓名被鐫刻在巨大的石碑上。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訴說著那段屈辱而激動人心的歷史!
一輩子做一件事,只為歷史的良心。
何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