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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講: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這里的“沖”即是虛而不滿的意思,也就是不盈。
老子認為道的狀態(tài)永遠是虛而不滿,因為虛為實的根本,沒有了虛,實就沒有了意義。
例如瓶子,盛水是瓶子唯一實在的價值,如果想要瓶子能夠真正實現(xiàn)這個價值,那么首先瓶子必須是空的。
空瓶才能盛水,無虛就無實,這就是虛為實之根本的意思。
道以其虛而成就萬物,故而老子說道以其妙用似萬物之宗主。
后世道家十分推崇道的這種“虛”的狀態(tài)。
例如戰(zhàn)國初期的列御寇,便頗有老子“虛”的味道。
他淡泊名利,不入官場,農(nóng)耕四十余年無人識,潛心修道,最終撰寫出二十篇《沖虛經(jīng)》,也就是現(xiàn)在的《列子》一書,為黃老之學(xué)的發(fā)展做出很大貢獻。
后唐玄宗時期,其被尊奉為“沖虛真人”。
他指出虛即道,道不僅為天地萬物存在的原則,同樣也是人存在的原則,所以人當(dāng)效法道虛,以求達到?jīng)_虛自然的境界。
如此也就能夠?qū)崿F(xiàn)老子之后所說的“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了。
其實就歷史來看,擅長運用“虛”來應(yīng)對人世間紛爭,巧妙化解其于無形以成就事功的例子是有很多的。
例如漢高祖劉邦,當(dāng)初秦末暴政,民不聊生,隨著陳勝吳廣起義,各地豪杰、當(dāng)年各諸侯國之后也紛紛起兵反秦,并約定先攻入咸陽者稱王。
結(jié)果劉邦搶先一步攻入咸陽,項羽知道之后怒不可遏,帶四十萬精兵準(zhǔn)備攻打劉邦。
此時劉邦只有十萬人,雖據(jù)守函谷關(guān)但仍不足以對抗項羽。
眼看自身難保,張良獻計,讓劉邦跟項羽的叔父項伯說:“吾入關(guān),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豐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
意思就是我入關(guān)什么都沒敢動,只是把百姓登記在冊,封存府庫,雜亂事物都處理利索專門等著項羽將軍到來呢。
結(jié)果項羽一看既然劉邦如此仁義,那還怎么打呀,索性封了劉邦一個漢王。
如此劉邦雖丟失了咸陽,卻為日后一統(tǒng)保留了火種。
后來劉邦的大將韓信攻下了齊國,呈書給劉邦說希望能封自己一個假齊王當(dāng)。
劉邦當(dāng)時看罷怒不可遏認為韓信要造反,但張良卻勸說劉邦,韓信用兵如神,當(dāng)時擁兵自重,若自立稱王則天下三分,劉邦根本阻止不了。
所以不如索性封韓信一個真齊王,以示器重,然后征調(diào)韓信來攻打楚軍。
劉邦聽罷瞬時醒悟,說道:“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
如此給了韓信一個大甜棗,也使得后來雖有蒯徹等勸說韓信自立,但韓信卻總覺得心中愧對劉邦的信任,終沒有背叛劉邦。
這也是劉邦在張良的指導(dǎo)下巧妙化解危機的一個例子。
再有唐代名將郭子儀,唐玄宗天寶十四年,安祿山造反。
郭子儀開始受命討賊,屢戰(zhàn)屢勝。
兩年后朝廷擔(dān)心郭子儀功勞太大,難以駕馭便派出太監(jiān)魚朝恩監(jiān)軍。
結(jié)果魚朝恩因個人恩怨誣告郭子儀,郭子儀知道后不顧將士們反對,主動交了兵權(quán)回家呆著去了,絲毫沒有怨言。
后來史思明再陷河洛,朝廷著急又想起了郭子儀,重新啟用了他,且皇帝授權(quán)郭子儀全權(quán)負責(zé)河?xùn)|之事。
等肅宗死后,代宗繼位又聽信讒言,罷免了郭子儀,還讓郭子儀去為肅宗修陵墓。
郭子儀依然沒有怨言,一面修陵墓,一面上繳了肅宗當(dāng)初賜給他的所有的秘密詔書。
代宗看到后非常愧疚,知道自己錯怪了郭子儀,又重新啟用了他。
最終郭子儀不負眾望,收復(fù)失地。
從郭子儀的起落可以看出,郭子儀是真正“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不僅保全了自身,成就美名,還立下赫赫功勞。
后世稱贊他“功蓋天下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嫉,窮奢極欲而人不非之”,歷史上能夠做到如此的,恐再無第二人了。
再如晚清名臣曾國藩,當(dāng)時太平天國眼看就要動搖京師,曾國藩兄弟二人硬是將其打垮。
其功績自清軍入關(guān)以來前所未有,實乃已是功高震主,而且其弟曾國荃還搬走了太平天國王宮中的金銀珠寶。
此時曾國藩處境已經(jīng)十分危險,曾有人勸他自立,但他并沒有這么做。
他一方面教他的學(xué)生李鴻章訓(xùn)練淮軍來接替自己,二來以太平天國已平為由解散了湘軍。
這都是給朝廷看的,讓朝廷知道自己絕無反心,以保全自己。
而且后世都說曾國藩能夠建立千古之功是因為有十三套謀略之法,十一套已經(jīng)失傳,傳下來的只有兩套。
一套是《冰鑒》,也就是識人看相的功夫。
第二套就是《曾國藩家書》。
讀過《曾國藩家書》的人很多都不以為然,認為這不過記載了些曾國藩養(yǎng)雞種菜的生活瑣碎之事,哪里是什么謀略之學(xué)。
但其實,就當(dāng)時曾國藩的處境來看,曾國藩以生活瑣事做家書,恰恰也是在告訴朝廷,自己不是什么野心家,不過是個向往田園的老人,以此保全了自身。
這是至高的處世智慧。
所以綜上,這些都是以道家的“虛”來“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巧妙化解紛爭的典型例子。
所以,很多人批評老子的學(xué)問是麻木人心的清淡之學(xué),例如晚明學(xué)者王夫之就批評老子“軟弱退讓,消極無為”。
但其實這屬于對老子思想沒有深刻體悟的表現(xiàn)。
因為縱觀歷史,正如上面談到的劉邦贏得楚漢戰(zhàn)爭,郭子儀平安史之亂,曾國藩平太平天國,甚至還有王陽明平寧王亂,康熙除權(quán)臣、平三藩,以外族統(tǒng)治的形式在漢人的地盤建立起康乾盛世等等。
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天下出現(xiàn)動蕩和紛爭的時候,出來撥亂反正,把社會推回正軌的永遠是道家思想。
那些儒、墨、兵、縱橫、法等學(xué)派,是不具備這種達到全天下高度的宏觀推動力的。
這也正是老子所謂沖虛、不盈的妙用了。
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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